第十四章 黑鍋（下）

　　盡管公安機關展開了壹輪強力清掃活動，濱海市的夜生活，卻似乎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夜幕剛剛降臨，無數霓虹燈光便陸續點亮，跳躍閃爍，流光溢彩，像是在無聲地宣告，又壹個活色生香的夜晚降臨了。
　　晚上八點鐘，大都會夜總會門口，停下壹輛黑色的奧迪車，車門打開，三個穿著皮風衣的男人跳了下來，兩個保安趕忙奔了過來，點頭哈腰地道：“瘋子哥好，猴哥、小米哥，好久不見了……老大裏面請。”
　　三人面無表情，昂首闊步進了夜總會，順著樓梯上了三樓，徑直進了VIP包房，屁股剛剛坐穩，壹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便敲門進來，恭敬地站在門口，恬著臉笑道：“瘋子哥，您怎麽沒提前打個電話過來，我好出門迎接。”
　　瘋子拿手抹了前額，把雙腿擡了起來，放在茶幾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老顧啊，不敢當，妳現在是二哥手下的大紅人，都快變成大老板了，瘋子我巴結還來不及呢，哪會讓妳老顧出門迎接，那不是不懂規矩嗎？”
　　老顧看了瘦猴壹眼，隱隱猜到了幾分，心裏有些慌張，忙走過來，滿臉堆笑地道：“瘋子哥，您別消遣小弟了，老顧就算臉再大，也不敢在您面前裝蒜啊，上次酒後失言，怠慢了猴子老弟，那是老顧的不是，酒醒之後，我立時就後悔了，正好得了機會，當著瘋子哥的面，這就給他斟茶認錯！”
　　說罷，他倒了茶水，雙手捧著送到瘦猴面前，笑瞇瞇地道：“瘦猴老弟，那次是誤會，還請瘦猴老弟寬宏大量，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個……”
　　瘦猴哼了壹聲，接過茶杯，隨手壹揚，把茶水都潑到對方的臉上，又把杯子摔到地上，悻悻地道：“老顧，少他媽的演戲，上次是咋說的，妳重復壹遍，今兒妳要是不把話說明白，就別想出這個門！”
　　老顧拿手抹了把濕漉漉的臉，眼角的余光，瞟向瘋子，嘴唇抽搐著道：“瘦猴老弟，上次確實是喝多了酒，到底說過什麽，老顧真的忘了，忘得壹幹二凈。”
　　瘋子笑笑，拿出指甲鉗，修理著指甲，淡淡地道：“老顧是貴人多忘事啊，這才幾天的功夫，就把說過的話忘光了，這樣吧，小米，妳去幫他回憶回憶，都是自己人，下手輕點，別弄殘了，免得二哥挑理，說咱們不守規矩。”
　　“瘋子哥，別，別，老顧知道錯了！”老顧嚇得面無血色，連連擺手，驚恐地向後退去。
　　小米站了起來，走到老顧的面前，不容分說，壹腳把他踹倒在地，用腳踩住手腕，伸手從腰間拔出壹把鋒利的匕首，對準他的掌心，猛地插了過去。
　　“啊！”老顧嘴裏發出殺豬般的嚎叫，望著那只血肉模糊的右手，張大了嘴巴，痛楚地哀嚎道：“瘋子哥，我錯了，老顧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饒了小弟這壹次吧！”
　　小米擡起右腳，惡狠狠地踹在他的臉上，罵罵咧咧地道：“他奶奶的，狗壹樣的東西，敢跟瘋子哥稱兄道弟，也不撒泡尿照照妳的德行！”
　　老顧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驚恐地道：“瘋子老大，饒命啊，我真的不敢了！”
　　瘋子耷拉著眼皮，喝了口茶水，擺手道：“瘦猴，去把他腿打折，這次就是打狗給主人看看，他奶奶的，沒我瘋子在前頭賣命，哪有妳們現在的舒服日子，該憶苦思甜了，老顧！”
　　瘦猴站了起來，伸手拿起壹把椅子，對準老顧的大腿，惡狠狠地砸了下去，壹下，兩下，三下……老顧疼得呼天搶地，卻始終不敢躲閃，門外圍了壹群人，也都面面相覷，沒有人敢進屋勸阻。
　　五分鐘後，房間裏安靜下來，瘦猴把椅子丟掉，拿起茶壺，喝了幾口，將剩下的茶水，都淋到老顧的臉上，啐了壹口，沒好氣地道：“老東西，別裝死，快說，還敢不敢在爺面前囂張了？”
　　“不敢了，瘦猴哥！”老顧滿臉是血，佝僂著身子，帶著哭腔喊著，壹股渾濁的尿液從褲管裏流了出來，身子也在地上抽搐起來。
　　“操，還嚇到尿褲子了，真沒種！”瘦猴把他推開，又坐回沙發上，轉頭笑道：“謝謝老大，這口惡氣算是出了，就給他留條狗命吧，下次再敢犯賤，直接幹掉，大卸八塊丟海裏去！”
　　瘋子哈哈壹笑，拍了拍橘黃色的沙發墊，歪著腦袋，望著地上的老顧，勾了勾腳尖，輕聲道：“老顧，過來，問妳幾句話！”
　　老顧拖著雙腿，壹點點地爬了過來，跪在地上，冷汗淋漓地道：“瘋子哥，謝您手下留情，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
　　瘋子點了顆煙，用腳尖挑起他的下巴，懶洋洋地道：“老顧，這家夜總會，每個月能搞到多少錢？”
　　老顧面色蒼白，身子抖個不停，他用衣襟裹了血淋淋的右手，惶恐地道：“回瘋子哥，這裏生意還可以，少的時候壹百五十萬，多的時候兩百多萬。”
　　“操，老二真會賺錢！”瘋子嘆了口氣，又皺眉吸了幾口煙，把手壹擺，發號施令道：“瘦猴，小米，妳們兩個帶他出去，把保險櫃打開，裏面的錢都拿出來，每個小姐分兩千，馬仔分壹千，就說是瘋子哥賞的，完事帶幾個妞過來，打幾炮，消消火氣！”
　　“好哩，老大！”兩人走過去，把老顧架了起來，用毛巾纏住他的手腕，扶著他走了出去。
　　瘋子點了歌曲，在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拿起麥克風，扯著嗓子吼了起來：“大河向東流哇，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哇，說走咱就走，妳有我有全都有……”
　　接連唱了幾曲，情緒正好時，房門忽然被撞開，六七個膀大腰圓的漢子闖了進來，壹擁而上，將他狠狠地壓在沙發上，手忙腳亂間，有人拿出毛巾，堵住瘋子的嘴巴，拿繩子將他捆了起來，塞進特大號的旅行箱裏，擡了出去。
　　出了夜總會，這些人把旅行箱丟進壹輛白色的面包車，將車子開走，駛離市區，向海邊行去，約莫半個小時後，才來到海灘邊的某處，齊刷刷地跳下車子，把旅行箱打開，將瘋子從裏面拉出來，推搡著來到壹頂太陽傘下。
　　在旅行箱裏呆得久了，瘋子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環境，他瞇起眼睛，望著坐在桌邊，手裏拄著壹根拐杖，笑容可掬的老者，他心裏壹寒，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麽，扭動著身子，嗚嗚地喊了起來。
　　老者嘆了口氣，做了個手勢，旁邊的漢子便走過去，把瘋子嘴裏的毛巾摘了出來，退到旁邊，束手而立，瘋子深吸了口氣，哈哈地笑了起來，滿不在乎地道：“教父，這是真要下手了？看起來，兄弟我還是太高看妳了，原來也是個背信棄義的主兒！”
　　老者點點頭，走到瘋子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無奈地道：“沒辦法啊，瘋子，這些年來，妳搞得事情太多了，被點名了，只有交出去了，為了妳的事兒，我昨晚壹夜都沒睡好，真的，兄弟壹場，舍不得啊，舍不得！”
　　瘋子啐了壹口，冷笑著道：“老不死的，貓哭耗子假慈悲，現在還搞這套把戲，把我弄死了，妳們也別想好，老子早有防備，大不了，咱們就是同歸於盡！”
　　“是嗎？瘋子，就準備的東西，是這玩意吧？”老者把手壹伸，旁邊有人遞過壹個郵包，他把郵包拿在手中，掂了掂，就丟在瘋子腳下，輕聲道：“壹共兩份，還有壹份，藏在瘋婆子那裏，沒錯吧？”
　　瘋子絕望了，盯著腳下的郵包，轉頭罵道：“刀疤臉，妳個混賬東西，快給老子滾出來！”
　　老者擺擺手，淡淡地道：“瘋子，別埋怨了，兄弟壹場，還有什麽話要交代的，盡管提，能幫到的，我壹定滿足。”
　　瘋子把嘴壹撇，又呸了壹口，有些不屑地道：“老不死的，我瘋子這些年，也風光夠了，逍遙夠了，沒白活壹回，別廢話，快動手吧！”
　　老者笑笑，拿手在面頰上擦了擦，拄著拐棍，搖頭道：“不行，走之前，妳要把認罪書寫下，材料都弄好了，妳照著抄壹遍，然後寫下名字，那樣會死的舒服些。”
　　“妳他媽的想得美，別做白日夢了！”瘋子火了，瞪圓了眼睛，死死地盯著老者。
　　老者擺擺手，從衣兜裏摸出兩張照片，拿到他眼前，晃了晃，淡淡地道：“瘋子，就算不在乎瘋婆子……妳前妻帶的兩個孩子，不想要了？”
　　瘋子楞了壹下，目光呆滯地看著照片，半晌，才把眼睛閉上，怒聲道：“操！教父，算妳狠，這樣都能找到，妳贏了，這個黑鍋，老子背了！”
　　“這就好！”老者嘆了口氣，拿手拍著瘋子的肩膀，輕聲道：“瘋子，放心走吧，我讓人給那兩個孩子存了點錢，不多，就兩百萬，要是省著點花，應該夠用了。”
　　“謝了，狗東西！”瘋子點點頭，深深地望了老者壹眼，轉過身子，又在幾個人的押送下，進了面包車，離開海灘，向市區方向駛去。
　　老者駐足良久，就輕輕搖頭，拄著拐棍，深壹腳淺壹腳地走在沙灘上，半個小時後，才鉆進壹輛寶馬車裏，消失在夜色之中。
　　淩晨時分，刀疤臉開著面包車，來到小區樓下，下車後，摸起壹串鑰匙，在手裏掂了掂，就進了熟悉的樓道，上到六樓，稀裏嘩啦地打開房門。
　　進了屋子，打開壁燈，他徑直走到西側的墻邊，把墻上的掛畫移開，拿鑰匙開了保險箱，從裏面摸出壹個沈甸甸的郵包，走到沙發邊坐下，點了壹顆煙，皺眉吸了起來。
　　沒過多久，臥室的房門打開，那個穿著睡衣的女主人走了出來，倚在門邊，看著沙發上的刀疤臉，不禁訝然，吃驚地道：“刀疤，怎麽是妳，瘋子呢？”
　　“瘋子沒了。”刀疤臉又狠狠地吸了口煙，嘴邊飄起淡淡的煙霧。
　　“啊？沒了……”女主人楞住了，拿手捂住嘴，軟軟地滑落下去，坐在地板上，輕聲哽咽起來，半晌，才擡起頭，目光呆滯地道：“刀疤，告訴嫂子，是誰幹的，教父，老二，還是妳？”
　　“是教父！”刀疤臉把煙頭熄滅，丟了出去，蹺起二郎腿，冷冷地道：“他給妳留了兩條路，要麽離開濱海，要麽跟瘋子壹起走。”
　　女主人站了起來，走到桌邊，拿起壹包煙，撕開包裝，將壹顆煙送進嘴裏，點燃後，蹙眉吸了壹口，淡淡地道：“離開可以，不過，要給點錢，這些年，瘋子大手大腳的，把家給敗光了。”
　　刀疤臉點點頭，拿起壹張銀行卡，在她眼前晃了晃，就解開腰帶，塞到內褲裏，斜睨著她，輕聲道：“錢在這裏，不多，只有五十萬，想要，就過來拿！”
　　女主人站在原地，盯著刀疤臉看了半晌，才嘆了口氣，走到沙發邊，伸手把燈關掉，跪了下去，黑暗中，響起壹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過了好壹會兒，她才揚起頭，含混不清地道：“刀疤，幫我幹掉教父，搶回屬於我和瘋子的東西！”
　　“好吧，好吧，瘋婆子，看妳的表現了。”刀疤臉上身後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呲牙咧嘴地道：“表現得好，這條命就是妳的了……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