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在天有眼

　　當聽說德雲分觀請來了麻衣神教的傳人，朝天闕這邊屬實驚訝了壹番。
　　麻衣神教曾經是江湖上最古老、最神秘、也最權威的占蔔傳承，地位相當崇高，無論是帝王將相、十二仙門對其都十分恭敬。
　　因為對這種特殊人才，誰也不知道妳會不會有壹天求到人家頭上，客氣點總沒壞處。
　　可是百多年前，發生了壹件大事。
　　這件事只有十二仙門的絕對高層或者是壹些隱世大能級別的人物方才知曉，與壹個虛無縹緲的傳說有關。
　　那件事之後，麻衣神教的第八十九代傳人、妄天老者，直接隕落。
　　而其弟子也因為種種原因分道揚鑣，散落江湖。鼎盛壹時的麻衣神教，忽爾大廈崩塌。
　　而之後的主脈傳人，則壹直是處於隱世的狀態，鮮少見於江湖。
　　朝天闕也曾想過幾次請求其傳人出山相助，但都遭到了毫無商量余地的拒絕。
　　想不到，今日居然因為李楚的事情出手。
　　無論如何，終歸是件好事。
　　“多謝古麻衣肯仗義相助，無論有無結果，我們朝天闕都會記下這份人情。”
　　段盧龍親自出門相迎，對古櫻熱情說道。
　　古櫻只是輕輕點頭，並沒有因為對方朝天闕大佬的身份客氣半點。
　　對比起來，她對待德雲分觀眾人已經是相當熱情了。她對待外人的態度，完全可以稱為冷漠。
　　這種時候，就需要壹只杜蘭客來交際了。
　　老杜在古櫻身後笑道：“古前輩想要去東海王被殺害的現場看看，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再看看東海王的遺體。”
　　“這是自然。”段盧龍大手壹揮：“我這就親自帶古麻衣去看。”
　　壹聲令下，朝天闕的隊伍護送著古櫻，浩浩蕩蕩進了東海王府。
　　甫壹進入，古櫻的眉頭便輕皺了起來。
　　杜蘭客註意到她的神情，問道：“古前輩，有哪裏不對勁？”
　　古櫻又搖搖頭，並沒出聲。
　　他們來到東海王的書房，也就是東海王見過李楚之後被殺害的地方。
　　古櫻這才鄭重起來。
　　她屏退眾人，壹雙眼環視四周，雙手變幻手勢，好似在進行什麽嚴峻的戰鬥。
　　在房間外面窺視的眾人見了，都不明覺厲。
　　段盧龍道：“麻衣神教強於‘觀人’，弱於‘觀事’。若是這位古麻衣能憑空推演，知曉前事。那可是當真厲害，恐怕可與當年妄天老者比肩。”
　　隨著古櫻的雙手連連擺動，竟壹時有呼嘯風聲在這靜室之間響起。
　　可又看不出半點風的蹤跡。
　　片刻之後，古櫻推演結束，風聲漸漸衰弱。
　　見她走出書房，眾人簇擁上來，問道：“古前輩可有發現？”
　　古櫻又是搖頭，沒有回答，而是道：“帶我去看看屍體。”
　　東海王的屍身尚且停留在王府靈堂之中，也是由朝天闕嚴加看管。
　　打開棺木，古櫻瞄了壹眼，便狠狠壹蹙眉，立刻道：“關上吧。”
　　同時飛快抽身後退。
　　面色不佳。
　　“哦？”段盧龍見狀，忙問道：“看出什麽來了？”
　　古櫻低低地說了壹聲：“太醜了。”
　　段盧龍稍有無語。
　　好麽，這都挺屍好幾天了，哪個死人還能好看？
　　顯然大家想聽的不是這個啊！
　　“那有沒有什麽……視覺層面以外的發現呢？”段盧龍強忍住吐槽的欲望問道。
　　“還有點臭。”古櫻繼續蹙眉。
　　“……”
　　段盧龍是真的無語了。
　　他看向杜蘭客，想要看看這位同語翻譯能不能溝通出壹點建設性的意見。
　　隨著他的視線過去，杜蘭客忽然老臉壹紅，赧然道：“段蟒袍嗅覺真好……”
　　“屁是我放的沒錯。”
　　……
　　在送古櫻和杜蘭客前往鐵牢的路上，段庚的臉上仍然忍不住泛出笑意。
　　能看見自己老爹吃癟，殊為不易。
　　尤其是他那副天真的樣子。
　　他不會真的以為德雲觀裏有正常人吧？
　　古櫻在東海王府推演壹通，並沒有給出任何結果，又忽然說想要去見見李楚。
　　段盧龍也同意了，就派段庚送他們過去。
　　原本他還想趁機和麻衣傳人套套交情，說不定今後還能再次合作，方才壹番交流直接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這夥人實在是猜不透。
　　段庚知會過魏老和晉老之後，便帶二人穿過長廊，去往李楚的牢房。
　　這壹路上，兩側陰暗、潮濕、險惡的環境，直戳眼簾。古櫻依舊是沒什麽表情，但是老杜看得觸目驚心。
　　他默默地醞釀著情緒，努力令自己的眼圈泛紅，準備壹會兒讓苦難中的李楚看到壹個最掛念他的徒弟。
　　“甲六號，就是這裏。”段庚走到最前面，擡手壹指：“門沒鎖，自己進吧。”
　　這句話出現在牢房中顯然是詭異的。
　　但是古櫻不在意這個，而杜蘭客的心思更不在這上面。
　　在轉過門口之前，他先將自己的情緒提到最高點，壹場飽滿而有張力的哭戲蓄勢待發！
　　嘭——
　　人沒到，膝蓋先到。
　　老杜猛地轉過身，接著壹個滑跪沖進牢房中，來到壹個身影前，擡起壹張黑臉，哇呀呀壹聲淚如泉湧。
　　“師傅，妳在裏面受……”
　　他壹氣呵成的表演中止於壹張懵懂的臉。
　　對面是壹張比他還老的面孔，顯然是不可能是他師傅。
　　老杜瞬間收起眼淚，問道：“妳是誰？”
　　那名坐在牢中的老者呵呵壹笑：“我是神洛城的說書先生啊，妳跪拜得這麽有誠意，是打算入我評書門下？”
　　“大可不必。”老杜壹口回絕。
　　“妳這是來看我的？”李楚的聲音在牢房另壹個方向響起。
　　老杜趕緊起身，放眼壹看，整個人就突然呆滯住了。
　　就見李楚正側臥在壹張厚實的軟塌上，榻上桌案擺著瓜果梨桃、生鮮蜜餞、糖水小吃……
　　壹邊吃零食，壹邊聽說書先生講故事……
　　這哪是什麽被逮捕的監獄生活，這分明是被腐化的紈絝生活啊！
　　等等。
　　不說都忘了這裏是監獄，這說書先生為什麽可以出現在這裏？
　　想到自己經歷重重磨難的時候，腦補李楚在獄中的苦難遭遇……
　　整半天。
　　原來經受苦難的只有我自己？
　　他心情復雜地重新看向李楚，想說些什麽，但是又忍不住眼泛淚光。
　　師傅，這才入獄幾天吶……
　　妳都胖了。
　　“老杜，妳瘦了呀。”李楚隨意地寒暄了壹下，又看向古櫻，“這位是？”
　　“這位是……我費盡千辛萬苦從落櫻島請來的……麻衣神教第九十二代傳人，古櫻古前輩。”老杜嘴唇顫了顫，忍著委屈說道。
　　李楚看向古櫻，起身行禮道：“古前輩。”
　　古櫻看著李楚的眼神隱隱有些迷惑，輕輕說了句：“我居然看不透妳。”
　　李楚不明就裏，又看向老杜。
　　杜蘭客解釋道：“古前輩是看師祖面子，前來幫忙破案的。”
　　“哦。”
　　李楚點點頭，頓時又多了壹分敬意。沒別的，既然是自己師傅的老熟人，那多半是身懷絕技。
　　古櫻左右看了看，道：“妳們也先出去。”
　　老杜便訕訕地帶著說書先生出去了。
　　走路時，說書先生還扯著老杜的袖子：“妳真不想跟我學說書？我看妳像這塊料子。”
　　老杜沒好氣地甩開，道：“我可是德雲門下！”
　　……
　　他們出去以後，牢房內只剩下古櫻與李楚，她雙眸忽然綻放壹道神光，右手豎起壹指，輕輕向下。
　　嘭——
　　等閑平地起波瀾。
　　李楚只覺周遭的氣場壹變，明明兩個人都沒動，卻好似來到了另壹個空間。
　　沒等他問，就聽古櫻道了聲：
　　“在天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