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壹十七章 神道帝君，渡海飛舟

　　“當真該殺！”
　　縱然是都城隍當面，風清安也是面露怒色，三年前，奉天城中，妖魔肆虐，短短半月，便有近三百人喪生，百萬民眾，惶惶不安，甚至有不少人因為妖魔之禍，拖家帶口，逃離此城。
　　這究其根源，卻是因為有世家弟子入深山，偶見山中靈獸幻化人形，有凡俗所難以企及的無雙美貌，故而起了淫心。
　　若是單純貪戀美色，尋靈獸歡好也就罷了，可是那世家嫡子，卻偏偏不願走尋常路，以花言巧語將山中清修的靈狐騙了身子不說，卻是心中起了惡念，要看那山中靈獸因他而墜入妖魔之道。
　　於是，那世家子呼朋喚友，以常人所難以想象的暴虐手段，褻玩靈狐，以至於靈狐心境失衡，心中起了殺念，又因為那些尋歡作樂的世家子推波助瀾，壹頭可以入夢的妖魔出現了。
　　三年前，奉天城的妖魔噬心慘案也就由此而生，可是這妖魔的怒火卻是盡數發泄在了那些無辜平民百姓身上。
　　那些世家子弟身上，多的是從各大道觀寺廟中求來的符箓佛珠等保命手段，他們若是不出門，都用不上這些，便是有妖魔作祟，也鬧不到世家宅邸上。
　　這壹切，都城隍在受壹劍之前，都是不知曉的，無論是奉天城的官府還是巡查的鬼神都是將註意力放在噬心妖魔身上，沒有幾位去關心這頭妖魔是如何誕生的，又去查其在誕生前，受了多少折磨。
　　即便是探查到了壹些蛛絲馬跡，但是聯想到其後面的關系背景，再想想自己頂頭上司的姓氏，“聰明”人自然會默默無視。
　　按照正常的發展，只要妖魔繼續作祟，那麽遲早都會被逮到，奉天陰司不是吃幹飯的，入夢神通雖然難以探查蹤跡，但終究會有痕跡殘留，壹步步縮小範圍，妖魔必然會伏誅。
　　當那妖魔授首之時，這件事情自然也就就此落下帷幕，即便是有數百名無辜百姓因此而慘死，可即便是被害的凡俗也只能自認倒黴，而其親屬也只會咒罵妖魔殘忍，感激鬼神與官府伏魔之功。
　　事情本該是如此發展，小小的妖魔縱然得了入夢的寶物，也只能在奉天城中，掀起壹朵微不足道的浪花，殘害數百人，然後被鬼神緝拿鎮壓，魂魄被抽出，投入陰司大獄中，受盡折磨，最終魂飛魄散。
　　壹切都會隨之回到正軌，世家子們曾經做過的壹切都會隨妖魔的伏誅而掩埋，沒有誰會去追查探究妖魔是如何誕生的。
　　即便是那妖魔控訴世家子弟，也只會被當做瘋言瘋語，妖魔蠱惑人心之言，如何能夠聽信？將其誅殺就是。
　　本該是如此的，這等妖魔慘案必然會如此落幕，造就如此慘案的真兇們會逍遙世間，甚至會繼續作孽。
　　可是，院試臨近了，來自四方的學子，懷揣金榜題名的美好願景，走進奉天城中，而其中就有壹位手持長劍，尚未及冠的少年。
　　即將被掩埋的真相，在少年人遇上壹位懸掛白幡，滿心哀嚎的人家之後，就被徹底掀開了，世家，官府，鬼神，縱然有無數人想要遮掩，可卻都擋不住少年人手中的劍。
　　“妳兄長的秉性，妳是知曉的，遇見妖魔害人，他是絕不能容忍的，是以，他在看到百姓哀嚎的第三日，便先於所有人，找到了那壹頭入夢害人的妖狐！”
　　都城隍面上浮現了壹絲愧疚，但到底是真的愧疚，還是為了做做樣子，給自己看的，風清安不知道。
　　“我兄長最先擒拿到了妖狐，所以隱藏的真相就被揭開了？”
　　“不錯！”
　　都城隍頗為威嚴的面龐上露出苦笑，
　　“當天夜裏，妳兄長便壹劍劈開了陰司門戶，走到我面前，詰責於我！”
　　“所以，最終的結果是什麽？那些禍害山中靈獸的畜生如何處理？”
　　風清安看向這位城隍的眼神變得有幾分不同，他現在只關心三年前那樁慘案的最終處理結果。
　　不僅僅是那些將靈獸逼成妖魔的世家子，還有那些有機會觸及，揭開真相，可是卻選擇將這掩蓋下去的人，還有鬼神。
　　“我蕭家自那壹晚，主脈便少了壹支，罪魁禍首在當晚便以家法處決，而他所處的主脈也淪為分支，與之相關的壹切親屬，都已經被從族譜中移除，不再是蕭家人！”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都城隍的神色很是復雜。
　　千年世家的積累與底蘊，面對少年壹人壹劍，毫無談判對話的資格，只求讓對方滿意，雖說確實是他們做錯了，可是這世間很多時候都是不談對錯，只論強弱。
　　他作為都城隍，在陰司法域中，硬受壹劍，卻毫無脾氣，只能跟對方講道理，凡俗的家族也是有求必應，對方提什麽要求，他們便盡量滿足答應，只要能夠保全家族宗廟，舍棄壹部分族人，根本就不會有絲毫猶豫。
　　這是滅族之禍！
　　“就這？”
　　風清安眉頭壹挑，聽到這段處理結果，並不滿意，
　　“還有那些也跟著參與的世家子呢？按照妳剛剛的描述，好像不只有妳蕭家人參與吧？”
　　“其他幾家的處罰也與我蕭家差不多，凡是參與其中的子弟，當晚皆被處決，魂魄被抽出，送進陰司大獄受刑！”
　　都城隍答道。
　　“當真是受刑？而不是進陰司避災享福？”
　　此刻的風清安看向都城隍的眼神已經不對勁了。
　　鬼神護持，代代相傳，千年歲月會是多麽恐怖的積累？這奉天城，到底是大晉的奉天城，還是世家的奉天城？
　　“自然是受刑，本官都受了壹劍，他們豈能享福？”
　　都城隍語氣冰冷地回應道。
　　雖然作為先祖，會護持家族後輩子弟，但是這種險些給家族招來滅族之禍的子弟，他是腦袋得出什麽問題才會去護住對方？
　　“公子若是不信，稍後可以前往大獄壹觀！”
　　“這有什麽好看的？他們不論是受刑還是在此地享福，不都是在城隍您壹念之間嗎？”
　　風清安對陰司也有所了解，這裏的壹草壹木，壹磚壹瓦，都是受到眼前這位都城隍支配，這處法域之所以存在，也是因為這位都城隍，若是鬼神失位，且此位置而無人繼承，法域都會漸漸崩塌。
　　“看來公子也對當年之事有所不滿！”
　　“那城隍大人，您倒是說壹說，當年之事，妳們陰司也好，官府也罷，乃至於五大世家，有哪壹點做的讓人滿意？”
　　風清安好整以暇地看著眼前不怒自威的都城隍，
　　“如果不是我兄長恰好經過奉天城，這件事情就這麽掩蓋下去了吧，那些無辜百姓便是到死都不知道，真正害得他們遭受無妄之災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妳說的對，若非妳兄長，我也不知發生何事，只是聽聞城中有妖孽作祟，下令讓罰惡司主官督查此事！”
　　“那位神官姓什麽？”
　　風清安開口，問了好似不相幹的問題。
　　“石！”
　　“嘖！”
　　風清安露出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世家盤根錯節，不論是陽間官府，還是陰司法域，都是他們的人。
　　小小妖狐，縱然墜入妖魔之道，也是供人嬉鬧取樂的玩物，即便胸中怒火滔天，也只能發泄到平民百姓的頭上，被斬了倒也不委屈。
　　可若是只有她被斬首，那就是天大的冤屈了！
　　妖狐的確該死，可是那些逼迫她墮入妖魔之道的世家子弟更該死！
　　“所以，除了妳受了我兄長壹劍以外，妳們奉天陰司就沒給出其別的交代？”
　　“有！”
　　“什麽？”
　　“對於所有知情不報，意圖掩蓋的陰吏，罷免官職，十年之內，奉天陰司，世家之人，三者存壹！”
　　“治標不治本啊！”
　　風清安忍不住搖頭，不過他大哥壹晚上就能做到這些，已經相當不錯了。
　　畢竟世家多少年的積累，能夠逼得對方退讓低頭就很不錯了，總不能把人到鬼神，從上到下，全殺個幹凈吧，那成什麽了？
　　“……”
　　都城隍聽到風清安的話，靜默無言。
　　那壹晚上，無論是奉天陰司，還是奉天城中的五大世家，都退讓了太多，許多人與鬼神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便失去了壹切，從雲端跌落塵埃。
　　因此，這足以轟動大晉的事情，被五大世家默契的聯手隱瞞，只有極少數家族掌權者才知情，而大多數人都只能壹臉懵逼的看著家族中的主脈，突然被貶低，甚至被處決。
　　“城隍大人，我聽人說您在這位置上，已經坐了千年之久？”
　　“二公子何意？”
　　都城隍感覺到了不妙。
　　“城隍大人，千年以來，看著同樣的事情在眼前輪番上演，不覺得很無聊嗎？不想去外面更廣闊的天地走壹走，瞧壹瞧嗎？這奉天城再怎麽廣闊，對於您而言，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吧！”
　　風清安笑道。
　　“本官並不覺得無趣！”
　　都城隍聲音有些冷漠地回應道。
　　“是嗎？看來這奉天城，即便是千年，都沒有讓都城隍大人看膩，換作是我，坐上五年便膩歪了，恨不得立刻將位置甩給別人，去其它地方逍遙去了！”
　　“公子的意思是讓本官退位讓賢？”
　　“千年了，大人不覺得太久了？坐久了，您恐怕都覺得這位置壹直都是自己的，便覺得麻木了，當年之事，大人當真壹無所察？您麾下的官吏，真就能夠如此輕易將您的耳目蒙蔽？”
　　白衣少年笑容溫和道。
　　若是凡人帝王說自己被麾下的文武百官蒙蔽了耳目，風清安是相信的，可是剛剛見識到了那尊頂天立地巍峨法身的風清安，無論如何也不相信這位都城隍會不知道發生在奉天城中的事情。
　　他是不知道，還是不想知道？在神座上坐的太久了，奉天城中為了生計而忙碌，熙熙攘攘的百姓，往來客商，書生學子，在這位都城隍的眼中算是什麽？
　　“我的確不知，若是知曉此事，在妳兄長劈開陰司大門前，我會便會將之處決！”
　　都城隍回應道，
　　“倘若本官當真包庇子弟，妳現在也見不到本官！”
　　“說得倒也是。”
　　風清安也不得不承認這壹點，這位城隍唯壹可以指摘的就是其失察了。
　　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麽可說得了，不然，他兄長恐怕早就將對方給劈了，縱然鬼神可以借助香火復生，但風清安不覺得會對他兄長手中的劍起效用，若是有用，當年的滄江水君也就不會隕落了。
　　“公子喜歡遊歷，日後有機會，可去東神陸洲看看，其上香火之昌盛，直臨九霄，比肩大日，更有神道帝君，高坐天穹，俯瞰億萬黎明百姓，莫說千年，便是萬年也不止了！”
　　三年前付出慘重代價，這才勉強讓那位大公子滿意，如今又迎來這位二公子的都城隍，只覺得對方是在雞蛋裏挑骨頭。
　　他才在都城隍的位置上，坐了千年而已，這算得了什麽？當年蕭家為了扶持他上位，付出了多麽慘重的代價？如今讓他退位讓賢？
　　讓什麽賢？接替他的，難道會比他做得更好？他生前便以君子的操行要求自己，死後登臨神位，更是戰戰兢兢，從未做過錯事。
　　雖說有所遺漏，致使城中有慘案發生，可他也只是受香火供奉而生的神靈，又非全知全能，如何能照顧周到？
　　便是聖人，都不會要求誰壹生都不出錯！
　　試問，天地之間，誰能壹生無過？
　　“神道帝君？有機會我會去看看，開開眼界！”
　　風清安思前想後，也不再挑這位的刺了，這位都城隍只能說沒有做到足夠完美，不能說對方做的不好，真要是不夠格的話，大哥三年前就讓他下去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不要總是期待無壹處遺憾，完美無缺，只能夠要求對方盡可能的做好。
　　“本官方才聽從公子有拜師修行的念頭？”
　　都城隍也不想在此事上繼續與這位風二公子糾纏，而是生硬的扯開話題。
　　“城隍大人有何指教？”
　　“公子喜歡遊歷天地四方。若是入宗門，首選應該是可以養護渡海飛舟的宗門，可借助宗門之便利，前往其它陸洲遊歷！”
　　雖然與風清安的交談並不愉悅，甚至僅僅只是看著面前那張臉，就讓他心中發寒，可都城隍依舊給出自己的建言。
　　這兩位面容相近的兄弟是萬萬不能得罪的，不論是這位大公子，還是眼前這位已經被道門諸多真人爭相拉攏的二公子。
　　“渡海飛舟？”
　　風清安也不得不承認，雖然眼前這位他所見的最強鬼神，讓他難生親近之意，但對方所言，還是讓他拓展了不少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