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沒有鬼

　　送走了譚維之後，梁哲躺在長沙發上，感到異常的疲勞。
　　壹想到剛才譚維差點脫光了她自己的衣服，就感到不可思議，幸虧自己學過夢遊速醒的方法，要不然還指不定釀成什麽悲劇呢。
　　這個重癥心理診療所開業三天，迄今為止，壹個主動上門的主顧都沒有，想不到第壹個朋友介紹來的病人就這麽棘手。
　　可就算如此棘手，也不至於讓黎墨精神那麽緊張啊？
　　而且，通過第壹次治療，梁哲可以基本斷定，譚維不是真正的精神病人，自己有很大的機會能夠治愈她。
　　梁哲深吸了壹口氣，放松下身子，忽然感覺背後有壹個硬物，梁哲伸手出，在沙發上摸索出了壹個東西，是個黑色的紐扣。
　　譚維風衣的紐扣。
　　梁哲手中握著紐扣，將頭靠在沙發墊上，盯著天花板，心中暗想：不知道譚維到底能不能熬過這漫長的壹周？
　　窗外沙沙的雨聲響起，梁哲暈暈乎乎地從沙發上醒來。
　　梁哲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八點過十五分。
　　簡單地收拾了下東西之後，梁哲帶著白天對譚維的錄音備份離開了咨詢室。
　　雨很大，路上的光線很暗，行人稀少。
　　梁哲將車大燈打開，也只能依稀分辨前方五米的距離。
　　梁哲忽然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癢，他壹只手握著方向盤，壹只手開始在後背上劇烈地抓撓。
　　前方十裏路口，黃燈。
　　梁哲停下了車，兩只手在後背上交叉撓動著。
　　好像已經過了很久，梁哲發覺前方的黃燈始終都沒有變過，更奇怪的是，這個原本車流湧動的十字路口今天車竟然輛少得可憐。
　　梁哲心中暗道：難道紅綠燈壞掉了，這條路今天在整修？
　　又等了壹會，黃燈還是沒變，梁哲左右張望著，發覺兩旁都沒有車，他輕吸了壹口氣，決定還是冒險試壹下，總比在這裏等上幾個小時來的劃算。
　　梁哲小心翼翼地驅車往前，雙眼壹會望向左邊，壹會望向右邊。
　　就在梁哲即將穿過十字路口的時候，隱約間，壹個影子忽然從正前方沖來。
　　梁哲本能地剎車，可已經來不及了。
　　‘砰’地壹聲，他的車撞了上去。
　　梁哲的心怦怦直跳，他只希望他撞到的不是壹個人，而是壹只流浪狗或流浪貓。
　　雨越下越大，打在車玻璃上，發出‘崩崩’的響聲。
　　梁哲深吸了壹口氣，打開了車門，撐起了雨傘。
　　梁哲繞著車走了壹圈，沒發現任何東西。
　　難道在車底？
　　梁哲的脊背忽然壹涼。
　　他小心翼翼地趴了下去，開啟手機上的手電筒往車底照射著。
　　忽然，梁哲只感覺腳腕處傳來壹陣徹骨的冰涼，緊接著，是壹陣扭曲的劇痛——
　　梁哲大叫壹聲，猛地閃身後退，手機和雨傘都因為用力過猛而甩到了遠處，落在了雨水中。
　　微弱的路燈照耀下，壹只人手從車底伸了出來，在空中兀自擺蕩著，然後壹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從車底緩緩爬了出來——
　　梁哲使勁搖晃著腦袋，努力在腦中搜索之前督導給他說的那些話：在心理學的範疇內，沒有鬼怪那壹說，有的，只是幻聽和幻視。
　　縱然梁哲堅定不移地相信，世界上沒有鬼怪，可面對此情此景，他還是禁不住渾身發抖，連連後退，要不是他壹只手緊緊捏在另壹只手上，努力克制著想要尖聲大叫，狂奔而去的沖動。
　　女人終於從車底爬了出來，她兩只手撐著地，搖晃著身子，站了起來。
　　梁哲忽然發覺，她的身形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
　　梁哲鼓起了勇氣，往前踏了壹步，聲音有些發顫：“餵……妳是……”
　　梁哲想問她是人是鬼，可在話說出口的剎那才發覺這根本就不是壹個問題。
　　女人緩緩擡起了頭——
　　梁哲的心已經跳到了嗓子眼上，他知道自己的信念有些動搖了，此時，他甚至希望面前的女子是鬼，那樣自己也就徹底踏實了。
　　女子的面貌露了出來，看起來有些面熟，梁哲在腦中急忙搜索著，忽然‘咦’了壹聲：“妳是……譚維？”
　　女子的眼神慢慢地從呆滯的狀態，變為溫和，最後是吃驚，她緊盯著梁哲壹會，忽然笑了：“梁醫生……想不到竟然在這裏遇到了妳……”
　　梁哲好像明白了什麽，他急忙往前走了兩步，扶住了譚維搖晃的身子，她的身子很單薄，很冰涼，身上的睡衣，已經完全被雨水浸透，顯出了她苗條的身段，以及胸前那兩點異常明顯的凸點。
　　梁哲將自己的情緒迅速地調整回來，問道：“妳是要……自殺？”
　　譚維蒼白的臉上掛著壹抹病態的笑容：“是啊，可誰知道，等了半天都沒見壹輛車過來，好不容易過來壹輛車，還開得這麽慢，我都鉆進車底裏了，都沒壓死我……”
　　梁哲壹邊拉開了車門，壹邊冷靜地說道：“先別說這個了，我送妳回家吧，咱們回去再說，好麽？”
　　譚維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她坐在副座上，任憑頭發上的雨水滴落到脖頸裏，身子上，最終流到座位底下。
　　梁哲將面前的紙巾遞了過去，看譚維沒接，就放在了她邊上，然後問道：“怎麽走？”
　　譚維楞了壹會，才道：“什麽怎麽走？”
　　梁哲：“妳的家。”
　　直到現在，梁哲還依舊堅定他的行醫信念：不能跟病人在生活中有過多的交流，盡可能將所有問題放在診療的時間，那樣是對雙方最負責的做法。
　　過了好壹會，譚維才伸出手，往左邊指了指。
　　梁哲急忙啟動車子，往左邊拐去。
　　往左邊開了壹會之後，梁哲開啟了導航：“具體的地址是哪？”
　　譚維轉過頭望著梁哲，臉上是不可思議的表情：“我……不是很清楚……這……哦，不對，前邊的路口往右拐……”
　　梁哲沿著譚維指引的方向開了壹會之後，再次問道：“妳確定是這條路？”
　　譚維點點頭：“再往前開，下坡有個路口，往又拐……”
　　越往前開，梁哲越感覺這路好熟悉，像是什麽時候曾經走過。
　　路途越來越不平緩，坑坑窪窪，崎嶇不平。
　　也不知道開了多久，譚維忽然道：“到了……”
　　梁哲急忙剎車，他的余光往窗外壹瞥，心底忽然猛地壹震：這裏，是他白天來的地方——
　　郊區，那座廢棄的工廠！
　　梁哲急忙扭過頭來，望著譚維，眼神和語氣中都透出了驚訝：“妳住在這？！”
　　譚維忽然笑了：“妳來過這？”
　　梁哲的表情凝重了下去，他拿起雨傘，打開門：“下來吧，不管在哪，我先送妳回去，等回去再說。”
　　“哐啷！”壹聲，銹跡斑斑的鐵門被打開。
　　譚維很熟練地打開了燈，然後徑直往裏面走去，梁哲跟在她的身後，不停地打量著四周，裏面是廢棄的機械，破舊的桌椅，成堆的垃圾，空氣中飄蕩著異樣的味道。
　　梁哲跟著譚維來到了最裏面拐角處的房間，譚維推開了門，裏面是壹張床，以及壹些簡單的擺設，她白天穿的黑色風衣就掛在衣架上。
　　譚維壹進房間，將開始脫自己的衣服，還沒等梁哲真正反應過來，譚維的睡衣已經脫了下來。
　　她只穿了壹件睡衣，現在她將自己的睡衣壹下子脫了下來，全身壹絲不掛。
　　她的後背潔白無瑕，點點水珠在上面肆意地滾動流淌，好像是在壹塊上好的錦緞流連忘返。
　　梁哲楞住了，他甚至忘記了自己來的目的，更忘記了轉過身去，遮住眼目，他就那樣呆呆地看著譚維的後背，壹動也不動，眼睛壹眨也不眨。
　　譚維忽然轉過身來，她的臉上掛著笑。
　　她的身材苗條，五官精致，皮膚細膩白皙。
　　直到此刻，梁哲才發覺，原來譚維竟然這麽美，不僅身材好，臉蛋也很美，尤其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竟然是那麽純真無邪，透著壹絲調皮嬌蠻。
　　可是，梁哲還是覺得哪裏不對勁，他就那樣緊緊地盯著譚維的胴體，但就是想不起來哪裏不對。
　　譚維壹邊笑著，壹邊朝著梁哲緩緩走去。
　　壹陣風吹來，身後的門忽然關上了。
　　空氣中有股異樣的味道，梁哲感覺自己的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
　　梁哲似乎感到譚維的手臂勾住了自己的脖子，他微微低下頭去，望向了譚維的肩膀，然後望向了她的脖子——
　　壹個問題忽然躍進了梁哲的腦海：她脖子上那塊巴掌大的新鮮疤痕呢？！
　　腦中壹陣絞痛，壹瞬間，無數場景片段掠過眼前：女人苗條的身段，掛在架子上的黑色風衣，廢棄的機械，鐵門，路標，雨傘，黑影，黃燈，然後是自己的心理診療所，最後是弗洛伊德榻——
　　“啊！”
　　梁哲忽然驚叫壹聲，身子從沙發上彈射而起！
　　驚魂未定的梁哲不停地說服剛才僅僅是壹個夢——
　　忽然間，他感覺自己的腳腕傳來壹陣異樣的感覺。
　　梁哲急忙低頭望去，他的腳腕上，沒有傷痕，但那種異樣的隱痛卻好像根植在腳腕的骨髓裏，能夠清晰地感受得到。
　　“不可能……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梁哲壹屁股坐在了地板上，緊盯著腳腕，口中喃喃自語：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有人在我睡著的時候偷偷跑進來了？
　　梁哲猛地站了起來。
　　“咚。”
　　壹聲輕響，口袋中壹枚紐扣落在了地板上。
　　是譚維風衣的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