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雲龍吟

弄玉&龍璇

古典修真

金明寨中軍大帳內壹片死寂。夏用和白發蕭索,那雙賴以成名的夜眼雖然仍像鷹隼般的銳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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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章

六朝雲龍吟 by 弄玉&龍璇

2021-5-10 19:46

  陽光透過枝葉,斑斑駁駁地灑在身上,空氣仿佛凝滯了,沒有壹絲微風。雖然是仲春天氣,董超與薛霸卻走得汗流浹背,兩人只拽了根哨棒,行李、包裹都掛在林沖的木枷上。
  “賊廝鳥!”薛霸惡狠狠道:“莫若就在此地結果了他!也少走後面幾千裏的路。”
  “噤聲!”董超壓低聲音道:“昨晚妳施計策拿開水給他燙腳,這廝的眉毛也不挑壹下,滾開的水燙上去,腳背不見半點紅!妳還瞧不出林教頭這壹身的好功夫?”
  薛霸急道:“老董!咱們拿了錢的!妳若是打退堂鼓,太尉府那錢可是好白拿的?”
  “偏是妳急!”董超拉著薛霸又墮後幾步,遠遠瞧著林沖的背影道:“這廝功夫紮手,等閑制不住他。若是用強,怕是壞了我二人的性命。”
  薛霸悄聲道:“依妳之見?”
  董超從袖中摸出壹根竹管,然後拿出腰間的水囊,拔開塞子,把竹管的蠟封揭開,將裏面的粉末倒進去。
  “這是我花了壹個銀銖才買來的,饒是大羅金仙,只要吃下去,壹時三刻也要筋酥骨軟……”
  忽然旁邊呼喇壹聲,把兩人唬了壹跳,仔細看時,卻是壹只野雞從林間拍著翅膀飛出。
  薛霸眼明手快,抄起哨棒將那只野雞打下來。兩人對視壹眼,董超提著野雞的兩只翅膀朝前跑去,口中嚷道:“林教頭好口福!這只野雞半路撞出來,正好給教頭打牙祭!”
  林沖戴著重枷,頭發髡過,臉上剛刺了青,比起當日的豪邁多了幾分滄桑。他立定腳步,兩手捧著枷,微微躬身,“不敢。”
  董超從腰間解下水囊,壹邊笑道:“本該我們自己拿行李,偏生昨晚吃壞肚子,身上半點力氣也無,偏勞教頭了。辛苦辛苦!且來喝口水。”
  林沖看著他把水囊遞到木枷上,片刻後張開口,猶如長鯨吸水,壹口氣喝了大半。
  他的雙手被鐵鐐鎖著,遞不到木枷上,無法抹嘴,只點了點頭說道:“謝了。”董超堆起笑臉。“累了這壹路,也該歇歇了。教頭且坐,待小的殺了這只雞,給教頭嘗鮮!”
  林沖倚著壹棵大樹坐下,虎目四處壹掃,只見周圍的山林煙霧彌漫,古木森森,翻起的樹根猶如怪蟒,透出壹股險惡的氣息,不禁問道:“這是何地?”
  “野豬林。”董超道:“往江州去的必經之路。教頭放心,這路我們兄弟都是走熟的,斷不會有事。”
  林沖道:“離江州還有多少路程?”
  董超還沒開口,薛霸便道:“好不曉事!剛出了臨安,離江州還遠著呢!”林沖不再言語,背靠著大樹閉目養神。
  董超使壹把牛耳尖刀利落地給野雞放血,壹邊向薛霸使眼色。兩人是做慣活的,薛霸心下會意,壹邊做出小解的樣子,把腰間的鐵索抖得嘩嘩作響,壹邊罵罵咧例往樹後走去。
  到了樹後,他瞧準林沖的位置,猛地抖手壹揮,鐵索繞過大樹,嘩啦壹聲繃緊,將林沖當胸捆在樹上。
  鐵索捆在身上,林沖卻沒有掙紮,只像是沒了力氣壹樣,緩緩睜開眼睛。董超將野雞壹拋,壹邊提著滴血的尖刀過來,壹邊道:“林教頭,妳不合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們兄弟也是奉命行事。”
  林沖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壹下,沈聲道:“是誰要取林某的性命?”
  “還能有誰?”薛霸將鐵索釘在樹後,提著腰刀過來,抖著壹臉橫肉說道:“要怪就怪妳娶了個花枝般的娘子,惹得太尉府的小衙內動心。妳若不死,小衙內怎好與妳家娘子雙宿雙飛?”
  董超道:“教頭莫聽他胡說,今日之事與妳家娘子無關,教頭只需安心上路,往後壹年兩祭少不了教頭的酒水。”
  “天堂有路妳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薛霸挽起袖子擰笑道:“姓林的!明年今日便是妳的祭日!”
  林沖腮幫繃緊,盯著兩人手中的刀,虎目中流露出壹絲不甘和激憤,壹字壹字地道:“我家娘子現在何處?”
  董超道:“林教頭,妳今生夫妻緣分已盡,還管得了許多?”薛霸喝道:“少跟這廝廢話!早些了帳便是!”
  兩人並肩上前要結果林沖的性命,這時頭頂忽然傳來壹聲炸雷似的大吼:“賊廝鳥!且吃灑家壹杖!”
  壹個穿著僧袍的大漢從樹上躍下,壹路劈啪連響,胖大的身體仿佛壹口銅鐘,撞得枝葉紛飛。
  兩名官差愕然擡頭,便見魯智深帶著壹股勁風直撲下來。大和尚暴喝聲中,壹杖將薛霸的右手連刀拍進土中。薛霸只發出半聲慘叫,整只右手便被雞蛋粗的杖身砸成肉泥,鮮血四濺,頓時昏過去。
  董超眼珠滴溜溜壹轉,欲待逃走又心下不甘,握住尖刀朝林沖的心窩猛刺過去,卻見林沖長吸壹口氣,接著噗的壹口,噴出壹條水柱,卻是將方才喝下的半囊水盡數噴出,正中董超臉上。
  董超只覺面門像被人重重擂了壹拳,眼前壹黑,向後倒去。魯智深揮起禪杖便要了結兩人的性命,卻聽得鐺啷壹聲,禪杖被壹條鐵鐐纏住。
  林沖的雙手拽著鐵鐐,擋住魯智深的禪杖,搖頭道:“殺不得。”魯智深嘿了壹聲,搖了搖光禿禿的大腦殼。“偏妳是個善心人。”說著,魯智深顧不上理睬兩名官差,壹把將禪杖紮在地上,兩手扳著林沖的木枷就要掰碎。
  林沖閃身避開,“開不得。”
  魯智深道:“林師弟!灑家趕來救妳,妳這是何道理?”林沖道:“拙荊尚在臨安,小弟……”他咬了咬牙,腮幫肌肉鼓起,“小弟刺配江州,尚有回鄉之時,若是殺官逃亡……”
  不等林沖說完,魯智深便哇哇叫道:“哎呀!林師弟!妳就是放不下妳那處宅子、那點產業!已經到了這步田地還想著回臨安!妳被刺配江州,阿嫂也不見蹤影,便是回臨安又有何用?”
  林沖劈手抓住魯智深的僧衣,叫道:“不見蹤影!”
  魯智深自知失言,又無法改口,被林沖連聲追問,只好搔了搔光亮的頭皮,說道:“灑家聽說妳被下獄便趕到林宅,屋裏已經不見半個人,問遍街坊鄰居都說不知。”
  林沖的雙手微微發抖,忽然目光壹閃,大喝壹聲,掄起鐵鐐。魯智深也同時反應過來,展臂抓住禪杖,身上僧袍鼓起。隨著弓弦的震響,幾點烏光從林葉間飛出,壹半被林沖揮舞鐵鐐格開,另壹半則飛向魯智深。
  帶著鋸齒的箭頭如毒牙般穿透僧袍,在衣內發出金石碰撞的聲音,像射在鐵塊上壹樣被彈開。
  魯智深拔出禪杖,邁開大步,就像壹頭犀牛沖進密林,草鞋在地上留下壹串數寸深淺的腳印。
  林沖叫道:“是皇城司!小心他們的鐵網!”話音未落便看到壹頂大網從天而降,如烏雲般罩在魯智深頭頂。這鐵網是皇城司慣用的捕具,可攻可守,但有心戒備時,並不難防。林沖閃身退到樹側,壹邊擡腳將昏倒的董超和薛霸兩人踢到樹叢深處,免得在搏殺中誤傷。
  林沖猶豫了壹下,終究沒有震碎貼著封條的木枷,挽著鐵鏈朝遇襲的魯智深躍去。
  那張鐵網是用蠶絲混著銅絲織成,就算是壹頭犀牛也會被困住。魯智深禪杖被鐵網纏住,壹時無法掙開,接著幾條人影從樹上飄下;兩人對付魯智深,另外四人則圍向林沖。
  正在疾掠的林沖腳下壹沈,像釘子壹般凝住身形,捧枷望著來人道:“趙大夫可是來取林沖的性命?”
  為首壹名漢子擡起手止住同伴,然後道:“林教頭,我趙奉安敬妳是壹條好漢,妳若答應,我便讓妳自盡,留壹條全屍。”
  說著趙奉安壹揚手,將壹柄腰刀擲到林沖面前。
  林沖盯著刀鋒看了片刻,搖了搖頭。“林某死不足惜,但壹死之下,‘畏罪自盡’這四個字,今生再無法洗脫,只怕連累家人。”
  旁邊壹名戴著禁軍腰牌的漢子冷笑道:“林教頭好生伉儷情深,都死到臨頭還放不下自家娘子。可惜尊夫人已進太尉府,皇城司就是千肯萬肯也動不了高太尉壹根汗毛。”
  趙奉安帶的誠組壹共有六人,三人來自皇城司,其余分別是從兵部和刑部抽調來的好手。
  說話的江逢巖也是禁軍武官,平日與林沖多有不合,眼看他虎落平陽,心頭的快意哪裏還按捺得住,開口便是壹番奚落。
  聽江逢巖說得刻薄,趙泰安暗叫不好,聳身準備搶回腰刀,卻聽到背後壹喝,那張鐵網轟然破碎,像被巨獸撕開般寸寸斷開。
  魯智深扯下半幅僧衣,露出壹側粗壯的肩膀和肌肉糾結的胸膛。他壹手握著禪杖,赤裸的胸膛上掛著壹串佛珠,身上連綿不絕的暗金色百花刺青浮動,猶如壹尊怒目金剛。
  兩名皇城司的屬下同時舉刀向魯智深劈去,刀鋒及體,立刻被他的金鐘罩震開。
  魯智深掄起月牙鏟,橫手壹揮,將壹名皇城司屬下攔腰截斷,血雨紛飛間,魯智深拔步沖來。剛才說話的禁軍武官往腕背上壹拍,從袖中彈出壹道淡金色的小符,反手抹在刀鋒上。
  林沖叫道:“小心!是乾貞道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符箓如煙氤般融入刀身,刀鋒閃起壹點銳金光澤;江逢巖沈肩側腕,腰刀由下而上,直挑魯智深腰腹。
  與此同時,兩枚弩矢從頭頂飛下,弩矢的鋒芒上也閃爍著同樣的光澤。在長刀和弩箭的威脅下,魯智深龐大的軀體顯現驚人的柔韌性。他腰身壹折,就像壹頭巨熊突然做出體操的動作,以不可思議的靈巧接連避開兩枝弩矢,接著鼻尖緊貼江逢巖的刀鋒滑到他臂間,然後雄軀壹展,挺身重重地撞在他胸口。
  江逢巖只覺眼前壹花,臂間忽然多了壹個龍精虎猛、遍體刺青的半裸和尚,然後整個人騰空飛起,右側壹排肋骨齊齊折斷,又跌倒在地,爬不起身。
  趙奉安向後躍了壹步,眼鋒犀利如刀。“好壹個花和尚!好俊的身手!”魯智深壹手提著禪杖,壹手拍著胸膛的花紋叫道:“鳥官差!看清楚了!殺官的是灑家!莫要栽到我林師弟頭上!”
  趙奉安道:“林教頭,得罪了。”
  林沖道:“趙大夫,當日之事,林某從未吐露半字,如今林某已是階下囚徒,何必趕盡殺絕?”
  趙奉安道:“若妳在大宋境內,我皇城司勢必保妳周全,可高太尉將妳刺配江州,要怪就怪妳的命不好罷!”說著他吩咐手下,“妳們送林教頭上路,我來會會花和尚。”
  皇城司出動的誠組共有六人,趙奉安仍覺得不放心,私下又從禁軍邀了兩名神射手,專在暗處伏擊,誰知壹照面便在魯智深手下折了兩人。
  眼見這花和尚不好惹,聽到趙奉安的命令,其余三人都松口氣,放開魯智深,持刀向林沖殺去。
  趙奉安從腰間解下壹串黑黝黝的鐵器,擡手壹抖,卻是壹根精鋼打制的蜈蚣鞭;鞭身布滿倒鉤,鞭尾帶著壹個四面分叉的蠍鉤,寒光森然。“花和尚,妳殺官劫囚,已經犯下死罪!”
  “灑家行得端!走得正!”魯智深豪氣幹雲地喝道:“妳們這班鳥官差早就該死!便是灑家開了殺戒,佛祖面前也自見分曉!來來來!讓妳嘗嘗灑家的禪杖!”
  趙奉安壹抖鋼鞭,迎向魯智深。他身為武功大夫,帶禦器械,是皇城司有數的高手,壹條蜈蚣鞭剛柔並濟,壹時間與魯智深鬥得難解難分。
  林沖雙足微分,牢牢立定,身體卻如暴風中的長草,隨風偃伏,在三人的夾攻下左閃右避,不時用鐵鐐木枷封格三人的攻勢。
  那三人是皇城司的好手,數招壹過,立即找出林沖的破綻,當即便有人揮刀朝林沖的小腿削來。
  林沖腳壹翻,踏住刀身,然後用木枷在對方腕上壹磕,趁對方吃痛松手,側肩將他送出;被鐵鐐鎖住的雙手同時往對方的腰背壹搭,力透經脈,封住穴道。
  見同伴遠遠飛出,另兩人不禁心生怯意:林沖披枷戴鎖還有如此手段,只怕趙大夫才能制得住他。
  趙奉安的蜈蚣鞭神出鬼沒,舞動間將魯智深的僧袍撕扯得千瘡百孔,但他心底沒有半點輕松。
  面前的花和尚壹身金鐘罩修為深厚,鞭上鋒銳無比的鉤爪纏在他手臂上,竟然發出如金屬摩擦般的聲音,無法刺入分毫。
  魯智深的金鐘罩不懼刀斧,況且壹件破僧袍值不了幾個錢,手中禪杖大開大闔,沒有半點顧忌。趙奉安幾次抽打都被魯智深用金鐘罩強行震開,漸漸落了下風。趙奉安壹邊守緊門戶,壹邊盯著魯智深的招數,忽然手腕壹挺,蜈蚣鞭筆直飛出,鞭尾的蠍鉤挑向魯智深腰間,落處不是他的熊腰,而是他腰間壹只灰撲撲的舊布袋。
  果然,連勁弩射中都只當蒼蠅亂飛的魯智深竟然扭身避開蜈蚣鞭,顯然對舊布袋十分看中。
  趙奉安壹招探出底細,頓時像壹條蟄伏的毒蛇猛然露出毒牙,身體突然間動了起來。
  他左手壹彈,數張寸許長的小符齊齊飛出,接著右手的蜈蚣鞭從飄飛的符箓間穿過,在鞭身扭動間,將那些小符壹溜地掛在鞭上。
  淡金色的焚金符專破護體真氣;赤紅的離火符,讓兵刃在短時間內出現駭人的高溫;蒼黑色的重巖符使兵刃擊出時的重量劇增;白色的迷仙符使得兵器發動時,仿佛化為煙霧,無法辨識,同時屏蔽出手時的所有蹤跡和聲音……更重要的是其中還有壹張金紫色的分身符。
  趙奉安的蜈蚣鞭剎那間化為三條,每壹條都附加符箓的效果。這些符箓每壹張都不便宜,加起來足夠讓花和尚痛痛快快吃兩年狗肉,不少還是有價無市的珍品。
  若非趙奉安出自乾貞道門下,這些符箓大多是他花費數年時間自己做的,就是有錢也買不到。
  此時符箓效果全開,那條蜈蚣鞭先是七彩綻放,每壹種光澤都代表不同的效果,然後壹分為三,接著化為壹團滾滾白霧,速度奇快卻毫無聲息,壹瞬間就將魯智深龐大的身形整個呑沒。
  白霧鼓蕩間,濺起點點血花,魯智深的怒吼聲像從水底傳來,又沈又悶,模糊不清。
  壹直在夾攻中沒有還手的林沖長嘯壹聲,壹手抓住木枷使力壹扯,木枷應手破碎,折斷的枷面像利斧壹樣砍在旁邊壹人的小腿上,將那人砍得栽倒在地。接著他壹把握住身前的腰刀,斜身飛起。
  林沖猶如壹條掙脫枷鎖的蛟龍掠向趙奉安,人未至,刀鋒已經撕開空氣,劈向趙奉安的頭顱。
  趙奉安發出壹聲鳥啼,壹直埋伏在樹上的兩名神射手連放數箭,都被林沖避過;接著樹梢烏雲壹卷,壹張鐵網兜頭灑下,裹向林沖。
  趙奉安搖頭冷笑,壹邊祭出壹張小符,準備了結魯智深的性命,奪下他腰間的包裹。
  符箓還未祭出,趙奉安突然瞪大眼睛,神情古怪地朝自己腹下看去。壹根黝黑禪杖從白霧間伸出,鋒利的月牙深深勒入趙奉安腰間,只差壹線便將這位武功大夫齊腰斬斷。
  濃霧不知何時散去,絲絲縷縷地繞在禪杖上,露出壹只筋骨如鐵的大手。魯智深狠狠唾了壹口。
  “鳥官差!當初那廝用的符,灑家看得仔細!以為灑家沒有半點戒心?壹只野雞濺出的血便騙了妳,讓灑家笑掉大牙!”
  趙奉安口中溢出血來,接著身體壹輕,腰椎被月牙鏟截斷,斷裂的上身撲倒在地不停抽搐。
  魯智深壹點都沒有身為出家人的覺悟,扯開趙奉安的衣袖,把裏面剩的符箓都拿過來,不管三七二十壹先塞到口袋裏,壹邊摸著光禿禿的腦殼哈哈大笑。
  林沖的身體在鐵網上壹觸,如貍貓般翻到網上,順著網角的繩索掠入樹葉間,接著便看到折斷的枝葉紛紛墮下,鮮血如流水壹般沿著樹幹流淌下來。
  片刻後,林沖提著兩顆頭顱從樹上躍下,先壹刀將那名封住穴道的皇城司好手殺死,然後喝道:“師兄!壹不做二不休!”說著朝後面兩人殺去。
  魯智深哈哈笑道:“痛快!痛快!”他手腳麻利地把趙奉安帶的物品洗劫壹空,便隨林沖追去。
  童貫躲在壹棵大樹的樹棲間,眼見著魯、林二人大發神威,風卷殘雲般將誠組的八名好手壹掃而空,直嚇得兩股顫顫,雙手抱著樹幹,襠裏濕漉漉壹片。
  忽然,壹只手伸過來,熟絡地在他肩上拍了拍。“哎喲,這不是童公公嗎?怎麽在這兒乘涼?”
  童貫扭過臉,露出壹個比哭還慘的笑容:“不……不關我的事……啊!妳不是程員外!”
  程宗揚的臉黑了壹下,自己這個員外的身份算是被官方認證了,想摘都摘不掉。
  童貫又驚又喜,再怎麽說程員外也是朝廷的官員,總不會和那些殺官的反賊勾結吧?有他幫忙,自己這條小命就多了三分指望……不!是七分!
  童貫發現樹上還伏著兩野獸般的獸蠻武士,壹個虎目金睛,壹個豹頭獸身;他們蜷身伏在枝上,眼中兇光畢露,壹左壹右地護在程員外身側,就像兩名扈從。
  在程員外身後還有壹個花枝般的少女,她穿著壹件墨綠色衫,懷裏抱著壹只精致的皮夾,俏生生地依著樹幹,宛如壹株鮮花。
  童貫的褲子都濕透了,趴在樹上不敢稍動。他根基全無,耳力、目力只是常人的水準,遠處的情形既看不清也聽不清,只陪著笑附和道:“員外身手真好!這麽高的樹還坐這麽穩,別說進士,就是武狀元也手到擒來!”
  程宗揚堆起笑容:“借童公公吉言。”
  童貫忙道:“員外是官人,我壹個小小的內侍,員外叫我小貫子就行。”
  程宗揚笑道:“小貫子,妳乖乖在這兒待著,我保妳性命無憂。如果亂說亂動哈哈!”
  “小的明白!員外……”童貫張口還想巴結,程宗揚豎起壹根手指:“噓壹什麽都別說,安心看吧!今天這事比我想的還熱鬧。”童貫立即乖巧地閉上嘴。程宗揚道:“師師,出現多少人了?”
  李師師抱著皮夾道:“魯、林、兩名官差,皇城司九人,共十三人。兩名官差不計,皇城司死六人,兩人在逃,還有這壹位。”說著她用下巴指了指童貫。童貫心裏壹寒,感覺褲襠好象又濕了。
  程宗揚揮揮手。“童公公是自己人。”
  程宗揚的口氣就像說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壹樣輕松,劫後余生的童貫卻覺得心裏仿佛有壹股暖洋洋的熱流淌過,看著程員外的眼神就像看到親人壹樣。
  “皇城司已死的應該沒有六人。”程宗揚道:“花和尚壹開始撞倒的那個沒有確實的死亡證據,老獸!”
  樹下傳來壹聲低沈的咆哮,潛在下方的青面獸出聲回應。“去看看!”
  青面獸立刻躍出,在方才雙方交手的戰場上搜索起來。李師師回想了壹下,確實沒有死亡的證據,只聽程宗揚又道:“這種統計壹定要謹慎,不然壹點微小的疏漏就可能導致分析結果完全錯誤。”
  青面獸的咆哮聲遠遠傳來,卻是江逢巖勉強擡手放出壹枚袖箭,他整排肋骨都已折斷,身負重傷;青面獸扭頭避開,接著壹掌拍在他的腦門上,回頭道:“死了!”
  李師師半是羞赧、半是欽佩地說道:“是,家主,師師明白了。”看著小丫頭敬佩的眼神,程宗揚心情大好。別的自己也許不在行,但論起判斷死亡的準確度,世間恐怕沒有多少人比得上自己。從花和尚現身到現在,自己的生死根明明只感受到五股死氣嘛!
  程宗揚將兩柄腰刀掛在身後,然後道:“我和老獸進林子裏看看,老術、老豹,妳們在外面,小心別露了行跡。”
  那柄所謂的“鐳射寶刀”,程宗揚壹直沒弄明白,為免誤事,仍用兩把普通鋼刀,看來“戰場破爛王”這個頭銜壹時半刻還摘不掉。金兀術道:“吾省得!”
  “童公公,還有師師,林子裏到底是什麽情形,我也說不準,妳們兩個先留在外面。”程宗揚扭頭道:“老術,妳把他們兩個背上。”
  金兀術梗著脖子道:“吾背那個娃娃!”
  程宗揚訝道:“師師,妳什麽時候和老術結仇?”
  李師師也莫名其妙,“沒有啊。”
  豹子頭道:“吾知道!吾族獸蠻武士只騎女人,從無讓女人騎到身上!”
  程宗揚明白過來,這算是獸蠻男人的骨氣吧?可李師師修為平常,這幾名獸蠻人在山林間仿佛回到家壹樣,來去如風,若不背著李師師,要不了幾下就把她甩得沒影。
  程宗揚正在頭痛,只聽李師師巧笑嫣然地說道:“豹子頭,我打賭妳背不動我。”
  豹子頭頓時大怒:“無知的人類!吾讓妳見識見識吾族獸蠻武士的力量!上來啊!”
  李師師看著他肩背上如刺猬般的鬃毛,搖頭道:“我打賭妳背不動我,再加上壹張鞍——賭壹只羊。”
  豹子頭快活地在樹幹上蹭著皮毛:“賭了!賭了!”
  看著豹子頭興高采烈地背上壹張大號馬鞍,然後讓李師師側身坐在上面,得意非凡地在枝上跳躍,顯示自己的力量,金兀術不禁深深為同胞的墮落而羞恥,搖頭嘟囔道:“壹只羊!壹只羊……至少要兩只啊!”
  童貫戰戰兢兢地攀住金兀術的皮甲,李師師向程宗揚比個手勢,笑盈盈地伏在鞍上。兩名獸蠻人壹前壹後地躍上樹梢,輕捷得仿佛沒有重量。
  自己算是撈著這個公關經理了!程宗揚有些羨慕她的輕松,但這事她壹個小姑娘能做,自己若依樣畫葫蘆,將青面獸當坐騎,不僅是被人罵臉皮厚的事了。
  青面獸也很生氣:“吾比豹子頭力氣大!背到臨安用不了半只羊!”
  “行了老獸!”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妳別殺價了!給妳們獸蠻勇士留點體面吧!”
  程宗揚壹拉大氅,如蝙蝠般從樹枝上滑下,然後足尖在另壹棵大樹的枝上壹點,斜身掠起。幾個起落,身影便消失在林間,只有幾根樹枝仍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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