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加工倉庫

　　加工倉庫。
　　這是人間地獄，壹個暗無天日的世界。
　　這裏沒有“人”，只有“原料”，每個被送進來的孩子都被貼上了標簽，標簽的參數高低決定了他們的生死去留，被居高臨下的“執鞭者”選中，或遺棄。
　　每個倉庫的遴選方式不同，這要看幕後掌權者的個人喜好，但所有倉庫都有壹個共同點——極高的損耗率。
　　在加工倉庫裏，從白晝到黑夜，每個原料都會重復著機械化的訓練，仿佛被擺上流水生產線，經受著各種各樣的雕琢。若誰無法承受，他的身影就會在夜裏消失。
　　起初，這些原料還能保持自我意識與思考，甚至少數遊刃有余的人，還能偶爾說說笑笑。
　　隨著時日推移，時間開始失去意義，壹周、壹月抑或壹年？全無感覺。
　　原料們漸漸失去思考的余力，變得只會機械般完成執鞭者的指令，眼睜睜看著身邊熟悉的身影壹個個消失不見，從唏噓到麻木。
　　這壹天，倉庫的原料雕琢壹如既往進行著。
　　“吱——”倉門打開，兩道身影走入。
　　高處的執鞭者本在陰影中觀望訓練，他聞聲望向倉門位置，臉上瞬間失去血色，猶若窺見可怖之物。
　　怎麽可能……
　　死人在行走。
　　無比熟悉的0.12秒後，死人找到了執鞭者的位置，琥珀色眼瞳中滿是壹如既往的笑意。
　　奇諾緩緩走上高臺，來到執鞭者面前：“見到我很意外？”
　　執鞭者咽著喉嚨：“妳……妳應該已經……”
　　他不敢往下說了。
　　眼前這個清秀的少年，恐怕是他此生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當年，奇諾就是這間倉庫的原料，由他執鞭。
　　按照組織規定，原料完成雕琢後，將面臨壹場最終試煉。
　　試煉內容其實沒什麽新意，無非是把100名原料投放到資源有限的無人島，沒有武器，也沒有任何規則，只有壹個目標——活30天。
　　活下來，妳就不再是原料，而是合格的加工者。
　　怎麽活？隨便妳。
　　可以單打獨鬥，霸占資源，擠壓別人的生存空間，盡顯自己的力量和強勢。
　　可以糾集壹支隊伍進行群體行動，讓那些性格孤僻的獨狼不敢靠近妳。
　　也可以找個地方躲起來，喝雨水，啃草根嚼泥土充饑，像狗壹樣茍活30天。
　　不管用什麽方法，只要最後是活的，組織就能在妳身上找到長處，並加以利用。
　　奇諾那壹年的最終試煉，是最為詭異的壹年。
　　以往最終試煉的原料損耗率壹般在40％左右，能達到60％已經是極為慘烈的戰況了。
　　但奇諾那年，損耗率達到了99％——事實上，這也不是沒發生過，魚群裏偶爾混進鯊魚，就會變成這樣。
　　之所以說詭異，只有壹個原因。
　　最終試煉結束後，驗屍官對那些不合格原料進行屍檢時發現，99個死者裏至少有壹半是自盡。
　　自盡！
　　被殘酷訓練剝奪感情，猶如機器般冰冷的原料，居然會自盡！
　　沒有人知道這些原料究竟經歷了什麽，要在最終試煉自盡。
　　最後的結果只有壹個，奇諾是那年唯壹晉升為加工者的原料。
　　此後的事，執鞭者了解到的不多，他只是壹名教官，負責對原料的雕琢，很少過問畢業的加工者，只知道奇諾在業內被稱為「微笑的惡魔」。
　　再後來，聽說微笑的惡魔觸犯組織禁忌，被首腦當場斃殺，只留下駭人聽聞的99.99％訂單完成率。
　　但不知為何，執鞭者總覺得很詫異，觸犯禁忌，被抓，被斃……這麽簡單？微笑的惡魔就這麽死了？
　　從那天起，他總是會隱隱不安，覺得奇諾不會死得這麽荒唐，可他又親眼目睹過屍體，死亡壹事無可辯駁，首腦也嚴令禁止詢問，他就漸漸遺忘了這個名字。
　　直到首腦突然被殺，十二委員全滅，曾經的記憶伴隨著不安感又開始浮現，久久縈繞於噩夢中。
　　半年後的今天，當看到死人出現在面前，執鞭者意識到，這種不安感是正確的，從壹開始就是正確的。
　　奇諾的微笑聲打破了執鞭者的茫然：“妳後來去聽過嗎？”
　　執鞭者別過臉，不敢看那雙眼睛：“什麽……”
　　奇諾：“我畢業的時候，給妳推薦了貝多芬的音樂，妳有聽嗎？”
　　執鞭者：“嗯……聽過壹些。”
　　奇諾：“感覺如何？”
　　執鞭者：“聽實話？”
　　奇諾：“當然。”
　　執鞭者：“開頭很激奮昂揚，令人瘋狂，但它就像興奮劑，最初的狂熱過後，藥勁褪去會很空虛。”
　　奇諾眼瞳中隱匿著深邃的光：“妳確實聽過，沒有說謊。”
　　執鞭者不知道該說什麽，幹脆閉嘴。
　　在這種人面前，說得越多，說錯話的可能性越高，被殺死的概率也越大。
　　妳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戳中壹些莫名奇妙、聽著很操蛋的憤怒點，比如“豆腐腦必須是甜的”這種，妳如果非說是鹹的，大概率當晚人間蒸發。
　　奇諾收回目光，看向那些正在雕琢的原料：“今年有好原料嗎？”
　　執鞭者搖頭。
　　疇昔接話道：“首腦和十二委員沒了，各地又有其他加工者組織搶貨，貨源壹批比壹批差，基本遇不到好原料。”
　　執鞭者沈聲說：“非要提壹個的話，0e68974還行，各類槍械準頭不錯，嘴巴也很硬，幾次虐俘考核都在85分以上，屬於那種即使完不成任務，也不會輕易說出情報的硬漢。”
　　奇諾側目看了他壹眼，微笑走向0e68974。
　　執鞭者的屁股突然挨了壹腳飛踢，身後傳來疇昔的低聲咒罵：“蠢豬，非得逗他幹嘛？！”
　　執鞭者這才反應過來，暗罵壹句該死。
　　0e68974被奇諾帶進壹處房間，沒有動靜，沒有慘叫。
　　10分鐘後，奇諾走出房間，輕輕把門帶上：“如果我是妳的敵人，這間倉庫現在已經暴露在炮火坐標下了。”
　　執鞭者走過去，推門看了壹眼，渾身寒毛聳立，關上門不再看，低聲說：“貨源就這樣，不能指望每個原料都能跟妳相比。”
　　奇諾拿出兩份文件，分別遞交給疇昔和執鞭者，“但妳要相信，意誌往往比肉體強大得多。”
　　疇昔翻看著文件，有些疑惑：“這是妳排的訓練表？不太對吧，怎麽壹大半都是洗腦、服從性訓練？”
　　奇諾：“照做就是了。”
　　疇昔不禁苦笑：“按照這種排表，雕琢出來的原料不說多厲害，但他們可以毫不猶豫為妳去死……”
　　這壹刻，疇昔猛地僵住，唇角緩緩浮現起危險的弧度：“哦～原來是這個打算，妳可真是個小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