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三章 再續前緣

　　唐泰斯來了。
　　但這個人……真的是唐泰斯嗎？
　　幾天不見，那個愛吃糖的唐泰斯幾乎瘦成了骷髏，面頰和眼眶內陷，唇部發白沒有血色，肌肉也出現萎縮狀況，甚至要撐著拐杖才能行走。
　　沒有人知道唐泰斯身上發生了什麽，短短幾天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就像有東西在快速榨幹他的生命力。
　　如果說有什麽更加異樣的地方，那就是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保持著劇烈擴張的狀態，幾乎撐滿整個虹膜，甚至還能看到洶湧的能量漩渦，仿佛要攪亂這片天地，給人壹種極其可怖的壓迫感。
　　他在使用那個能力——大腦皮層傳來的刺痛感告訴白。
　　和之前不同，之前唐泰斯使用那個能力，她只覺得隱隱刺痛，現在卻是痛感極其明顯，這意味著他的能力比之前強了千百倍。
　　11顫巍巍走入雨中，二十壹歲的少年仿佛老了六七十歲，他來到白身邊，和她壹起淋雨，擡頭看著破曉前的茫茫天幕。
　　白沈默無聲，順著他的視線，看向遙遠的薄暮城方向。
　　這時，11開口了，連聲音都像破損的銅鈴般嘶啞：“不問問我最近在幹嘛嗎？”
　　白拿出手機，打字：“問了妳會告訴我嗎？”
　　11：“不會。”
　　白打字：“那我為什麽要問？”
　　“妳真有個性。”11不禁莞爾，“說起來，我都沒好好了解過妳。”
　　白打字：“沒有必要了解我。”
　　11的笑容裏似乎有某種深意：“和復雜的常人比起來，加工者確實更簡單純粹，沒必要刻意了解。但妳聽說過那句話嗎——前世五百次回眸，才能換來此生壹面相逢。”
　　“我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從來不相信神鬼命運之類的事。但遇到妳以後，我似乎又有點相信來世今生。”
　　白不知道怎麽接話，幹脆沈默。
　　11眨了眨眼：“對了，妳今年幾歲來著？”
　　白終於遇到了自己知道怎麽回答的問題，打字：“16。”
　　“咦……這麽小啊。妳的氣質看上去挺成熟的，當然，也可能跟妳從來不笑有關系。”11探頭探腦，語氣就像學生時代搞八卦的同桌，“白有喜歡的人嗎？”
　　眼看白不說話，11尷尬地笑了笑：“我好像問了壹個傻瓜問題，居然問加工者有沒有喜歡的人。”
　　白遙望著薄暮城的方向，打字反問：“妳有喜歡的人嗎？”
　　“說‘喜歡’可能並不準確，我有愛的人。”11看著白的側臉，雖然精神極度萎靡，但並沒能掩去笑意中的溫柔，“她身上有壹點，跟白很像哦。”
　　眼看白投來怪異的目光，11趕忙擺手：“別誤會，我這不是在撩妳。雖然這麽說很冒犯……但是，愛上加工者這件事，本身就是壹場災難吧？”
　　白握著手機，思索許久，向11打出了以前曾經詢問過別人的問題：“什麽是愛？”
　　11：“愛，是壹種武器。”
　　白不解，打字：“武器？”
　　11點頭，徐徐說道：“愛這種武器自古便在，從石器文明到信息時代。它有四個特點。壹、不需訓練即可掌握。二、不易察覺，便於突襲。三、穿透力強，難以防護。四、不以殺傷人員為目的。”
　　白呆了老半天，打出壹行字：“妳理科生？”
　　11噗嗤壹笑，搖頭莞爾：“其實我沒正式讀過書，都是自學。”
　　白回望獨立空間入口，打字：“妳愛的人，是隊伍中的壹個嗎？”
　　11雖然仍在笑，但眼中卻有怎麽抹也抹不去的悲傷：“她已經去世了，在這個死後的世界，我也沒能找到她。”
　　白無言。
　　別指望壹個加工者懂得如何安慰人。
　　白的手指在九宮格停滯了很久，這才接上話題：“沒有她，會孤獨嗎？”
　　11仰望著天穹，雨水落在臉上不停滑落，讓人分不清那些水珠究竟是雨還是淚，他輕輕“嗯”了壹聲，讓人感覺本想否認，卻怎麽也騙不了別人，也騙不了自己。
　　漫長的沈默後，11反問：“妳呢，壹個人會孤獨嗎？”
　　白搖頭，打字：“我不知道什麽是孤獨，也理解不了它。”
　　11：“我希望妳永遠理解不了它。”
　　白下意識窺看11壹眼，打字：“這壹次，我們能贏嗎？”
　　出人意料地，11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在我的計算中，勝利已經註定，現在不過是在走程序而已。”
　　白知道，這時候如果追問過深，容易引起懷疑。
　　但這是唯壹的出路了，只能賭壹把。
　　她讓詢問盡可能變得隱晦，打字：“我壹直不知道妳的計劃是什麽，有需要我配合的地方嗎？”
　　11：“放心地依賴我吧，就像以前那樣。”
　　白有些不解，打字：“以前？”
　　11眨了眨眼，眼神恢復些許清明，不禁輕笑：“抱歉，說了莫名奇妙的話。”
　　漸漸地，雨停了，破曉的霞光在東方嶄露頭角，將天幕籠上朦朧的亮色，漫漫浸染殘夜余留的昏暗，似要出現金色晨曦。
　　這時，老高從獨立空間的縫隙探出頭，提醒道：“唐泰斯，馬上日出了。”
　　“嗯……”11看向白，眼神復雜紛繁，似落寞，似深情，他輕聲說，“白，能把妳的手給我嗎？”
　　白不知道他要幹嘛，但還是把手伸了過去。
　　11將聖盾之戒從自己指上取下，隨後握住白的小手，準備給她戴上去。
　　這個動作突兀且冒犯，白下意識想將手抽回，但11枯瘦的手充滿不可動搖的力量，沒有讓她掙脫，緩緩將聖盾之戒戴上她的食指。
　　白看著這枚戒指，又看向11，眼神有些茫然。
　　11伸出手，搭在白的面頰輕輕摩挲，眼中滿是道不盡的溫柔：“能再看到妳的眼睛，真是太好了。”
　　至始至終，白都沒有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麽……
　　清晨花語，雨後的草莖樹葉沾著壹滴滴晶瑩露珠，猶若閃閃發光的寶石，潤濕的黑土仿佛還留著昨夜花朵的芬芳。
　　在百靈鳥蘇醒的啼鳴中，11緩緩離去，猶若踏著日出的朝陽步向新生。
　　進入獨立空間前，11停住步伐，最後回頭望向白。
　　從那雙瑰紅色眼瞳伊始，眼前的身影與曾經的故人模糊重疊，最後融在了壹起……
　　初識的悸動、長大的陪伴、人生的約定、繁華都市的團聚、熱戀的嬉笑打鬧，相吻時的似水溫情，過往回憶猶如煙火變幻，融化在11溫柔的微笑中。
　　“永別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