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七章：聖駕

　　聽到皇帝喚自己，蕭敬忙是躬身向前，身子微微壹傾，完全是壹副洗耳恭聽狀。
　　“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明亮的眼眸微微壹擡，看了蕭敬壹眼，含笑著說道。
　　“錦衣衛送來的奏報……有些意思……”
　　蕭敬忙是堆笑，附和著弘治皇帝的話。
　　“是啊，奴婢也從東廠那兒得到了消息，正想要稟報陛下呢。”
　　弘治皇帝臉上的震驚還沒有消散。
　　因為……這奏報中分明就寫著，欽犯已經擒獲了。
　　弘治皇帝之所以震驚，不在於欽犯被拿獲。
　　事實上，若再不拿獲，弘治皇帝才該震驚才是，畢竟自己如此的關註，廠衛全部行動起來，都過去了半個多月之久，朝廷養著這麽多親軍，如此多的人力物力，半個多月來，說是挖地三尺，也不為過吧。
　　可之所以壹臉懷疑人生的模樣，卻是因為，這奏報中所寫的卻是，拿獲賊人的乃是方繼藩。
　　方繼藩不好好種他的地，卻是帶著他的那些屯田校尉們，跑去捉賊去了。
　　竟還壹捉壹個準，昨天說要捉，今日就已將欽犯和十幾個從犯，壹網打盡。
　　這……是何等的效率。
　　這樣的效率令弘治皇帝非常的震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百來個屯田校尉，比上萬專業的廠衛還厲害？
　　弘治皇帝第壹個反應，這奏報是不是寫串了。
　　第二個反應，卻是被那人頭擔保四字所吸引。
　　他歷來知道，方繼藩這廝是人格擔保的，這家夥太滑頭了，哪裏敢用人頭。
　　可現在嘛……
　　現在他壹肚子疑問，欽犯被捉了，這是真是假，是不是方繼藩冒功？
　　其二，或者，方繼藩不是冒功，卻是抓錯人了。
　　其三，他沒抓錯人，也不是冒功，這就太可怕了，可是，他卻為何不將其移交詔獄，卻是將欽犯捉去屯田百戶所，還說，要給門生們授課，這……又是什麽緣故？
　　這般想來，弘治皇帝越發吃驚了，壹雙明亮的眼眸滿是困惑，目光落在蕭敬的身上，很是認真的問道。
　　“蕭伴伴，妳怎麽看？”
　　蕭敬是聰明人，他朝弘治皇帝笑了笑，句句斟酌著。
　　“方繼藩既敢這樣說，想來，有所憑借吧，奴婢壹直很看好新建伯的，新建伯畢竟有功於朝廷，所以……奴婢想來，他既都以人頭擔保了，壹定不敢欺君罔上吧。”
　　“嗯？妳看好他？”弘治皇帝狐疑的看著蕭敬，連朕都看著不靠譜呢，妳怎麽就看重呢？
　　蕭敬慢條斯理道：“奴婢確實很看重他。”
　　弘治皇帝將手搭在禦案上，手指頭有節奏的敲擊的案牘。
　　“咚咚……”
　　隨著敲擊聲，弘治皇帝的眉頭不禁深鎖，陷入深思。
　　“哎……”弘治皇帝曬然壹笑：“妳啊，就是心太善了，不知道方繼藩肚子裏，有多少鬼主意，人哪，也不能太老實。”
　　蕭敬忙道：“奴婢侍奉好陛下就是了，也沒必要，有什麽花花腸子。”
　　弘治皇帝笑了，轉而又想起什麽，凝視著蕭敬，格外認真的問道。
　　“可妳畢竟掌印東廠，以妳東廠掌印多年的經驗，覺得此事，可能嗎？”
　　“不可能。”蕭敬道。
　　弘治皇帝凝著蕭敬的目光透出幾分不解，面容裏更露出無語的神色。
　　“可妳方才還說可能。”
　　蕭敬笑吟吟的道：“此事，聽著是天方夜譚，可是陛下哪，奴婢覺得此事，不可能。可奴婢也深信新建伯的人品，新建伯不是說了，人頭作保嗎？”
　　人頭作保……
　　“……”
　　弘治皇帝更加無語了，怔了片刻，他不禁笑了：“他的人頭能有幾斤幾兩，這小子，盡胡鬧，不理他。”
　　語罷，他便將奏疏放下。
　　蕭敬還是太老實，不肯背後說人壞話啊，不過他透出來的意思，卻是再明顯的不過了。
　　既然看著不靠譜，自然也就不指望上方繼藩了。
　　他玩累了，自然乖乖去給朕屯田去，這家夥剛剛立了功，就容忍他，胡鬧壹下。
　　於是弘治皇帝道：“廠衛這兒要加緊了，再拿不住人，朝廷的顏面何存，壹個丐幫幫主，就這般的棘手嗎？朕看哪，不是壹個欽犯棘手，是妳們的還不夠盡心。”
　　蕭敬拜倒：“奴婢萬死。”
　　…………
　　這件事，暫時在弘治皇帝心裏放下。
　　可他的性子，便是如此，壹旦心裏擱了事，雖是決心不去過問，卻總是有些放不下。
　　次日清早，弘治皇帝照例到了暖閣，預備召問大臣，剛剛落座，案頭上，已有廠衛送來了壹日的奏報了。
　　他拿起來，廠衛這兒還是令他失望，依舊……沒有欽犯的消息。
　　弘治皇帝皺眉，沈思了片刻，便又想起了方繼藩昨日所說的拿住了欽犯。
　　猛地，弘治皇帝張眸，朝身旁的宦官開口道：“召蕭伴伴來。”
　　蕭敬還未當值，壹聽到弘治皇帝召喚，哪裏敢怠慢，匆匆趕來，人剛進暖閣，便氣喘籲籲道：“陛下有何吩咐。”
　　弘治皇帝點了點案頭的奏報，眉宇輕輕挑了起來。
　　“東廠還沒有音訊？”
　　蕭敬壓力有些大：“怕是快有眉目了。”
　　“那就是沒有了！”弘治皇帝臉色有些不太好看，這已經第十七天了。
　　十七天過去，京師都讓妳們翻過來幾次了，還沒有消息。
　　“方繼藩所謂捉拿住的欽犯，有消息嗎？”弘治皇帝凝視著蕭敬。
　　蕭敬壹下子沒了底氣，只好如實交代。
　　“陛下，他說今日要在西山授課，教授什麽道理，想來，他所說的欽犯，至少得明日才能送至詔獄，到時，那欽犯是人是鬼，便壹清二楚了。”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卻又抓住了關鍵的信息，忙是問道。
　　“捉了欽犯和授課什麽關系？”
　　“不……不知。”
　　是男人，最討厭的就是說不行！
　　蕭敬不是男人，所以對此無所謂。
　　而作為東廠掌印，不知二字說出來，實是有點兒羞愧了，東廠的職責，就是刺探所有的情報，結果陛下問起事的時候，妳說不知……
　　弘治皇帝突然站了起來，淡淡開口說道：“擺駕，去西山，朕想知道，他到底要授什麽課，他不是很會教授弟子的麽？”
　　“……”
　　蕭敬楞了壹下，焦慮的勸弘治皇帝。
　　“陛下，此時若是大張旗鼓去西山……”
　　弘治皇帝是百爪撓心啊，那方繼藩這兩日做的事，實在太詭譎了，這滿肚子的疑問，卻尋不到答案，實在是放心不下。
　　弘治皇帝朝蕭敬壓了壓手，示意他不用多言。
　　“去看看也好，還有，傳旨，也讓太子去見識見識，讓太子看看，方繼藩是怎麽教徒的。”
　　“傳旨內閣，讓幾位卿家，今日不必來暖閣見駕了。”
　　“去布置吧！”
　　壹連串的旨意下達。
　　蕭敬卻知自己阻攔不住，便磕了頭：“奴婢遵旨。”
　　…………
　　西山這裏，早已變了新的模樣。
　　壹個個暖棚，壹直延伸到目力所及之處。
　　礦山之下，是壹個個小村落似的建築沿著山腳起伏。
　　挖礦的礦工，屯田百戶所的校尉，還有招徠來的許多流民，現在都進行了安置，靠著村落不遠，是壹個制造玻璃的工坊，那兒豎起了煙囪，煙囪上烏煙滾滾，直往空中飄去。
　　而靠著玻璃的作坊，又是壹個手工的作坊，這裏是壹個工棚，壹群挑選來的匠人，則負責制作眼鏡。
　　太皇太後那份大禮之後，玻璃鏡已開始成了稀罕物，這京裏得眼病的人不少，得知戴了竟可以使雙目清晰，於是乎，無論是老花眼的，還是近視眼的，但凡是有些家底的，都想求購壹副。
　　西山這兒，已經熱鬧起來，招徠來的匠人、流民，已有足足四千多人。
　　可即便如此，王金元還是嫌少，他不由感慨，從前壹直都覺得人力不值錢，可現在方知，這人力竟是如此的金貴，即便是現在不是冬日，可對於煤炭的需求還是很高，因而礦工還是少了，等入了冬，只怕人手更加不足。
　　在村落裏，還有壹個專門的學堂，是供西山匠人、苦力的子弟們讀書用的，壹個偌大的院子，請了十幾個老先生，三百多個學童，壹大清早，學童們就咿咿呀呀的讀書。
　　他們的讀書聲壹起，上工的莊戶和礦工還有匠人們，便精神百倍起來。
　　這讀書聲，於他們而言，比工頭的鞭子，更令他們精神百倍，那些孩子，是他們的希望啊，孩子們讀了書，才能明理，明了理，才不必像自己壹般，靠著買氣力的掙錢。
　　壹到清早，這壹座巨大的村落，便復蘇起來，在朗朗的讀書聲中，人們開始了壹日的勞作。
　　而此時，西山屯田百戶所裏，卻嚴密了起來，張信暫時放下了他熱愛的農墾，親自帶隊，守衛於此。
　　這裏，關押著的，乃是整個京師都矚目的欽犯，關系非同小可。
　　而與此同時，冒著清晨的晨霧，王守仁和唐寅諸人，便已相邀同來，今日恩師難得要授課，據聞，還要教授他們為官做人的道理，因此，他們不敢怠慢。
　　…………
　　受不了了，終於熬完了這壹章，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