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章：以毒攻毒

朱厚照樂呵呵的看著方繼藩：“要堅強！”

    這句話，壹直是方繼藩對人說的口頭禪。

    可……自朱厚照口裏說出來，卻讓方繼藩覺得怪怪的。

    也罷。

    方繼藩心裏想，我為國為民，還怕死嗎？回頭找壹千幾百個精壯的漢子，我去保護他才是。

    這份旨意，其實對朱厚照而言，卻是非同小可。

    他非要在父皇面前，展現壹下實力不可。

    可是他不會查案啊。

    而且……父皇是說半年之內，可等這半年，黃花菜都涼了。

    怎麽查呢，怎麽查呢？

    他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吹著口哨，心情竟覺得不錯。

    壹臉來打我呀，不，來求我呀的表情。

    朱厚照只壹看方繼藩，就知道方繼藩又開始嘚瑟了，他壹定有了主意，可是……不肯說，這樣的人很討厭，非要別人求他不可。

    不只如此，朱厚照簡直就是方繼藩肚子裏的蛔蟲。

    壹旦自己開口問他，到底怎麽處置，他壹定抱著自己的腦殼，說壹聲誒呀腦殼疼啊。

    倘若和他翻臉，他壹定又幽怨的樣子，開始細數起朱厚照的妹子，朱厚照的某某某……

    朱厚照咬牙：“我看妳家方小藩不錯。”

    “殿下啊，妳看妳這是人說的話嗎？”方繼藩哀嚎。

    朱厚照忙道：“且慢著，本宮的意思是，方小藩不錯，本宮正好有個兒子。”

    方繼藩才松了口氣，卻又崩起臉來，將頭搖的撥浪鼓似得：“不好，不好，小藩是不錯，可這和載墨那個孩子有什麽關系，將來我還要出嫁妝，載墨是妳兒子，小藩是我妹子，我細細壹算，無端端的矮了壹輩，兒女和弟妹們的婚姻大事，豈可兒戲。”

    朱厚照瞇著眼：“妳兒子正卿也不錯。”

    方繼藩壹楞：“啥意思？殿下，不要亂攀親啊，他們是表兄妹嗎？”

    “又不同姓。”朱厚照冷冷道。

    這個時代，表兄妹，還真特麽的是聯姻的主要對象，古人倡導同姓不婚，因而……

    “我大女兒……”朱厚照樂呵呵的道：“年方七歲，相貌妳是看到過的，本宮做主了，以後……”

    方繼藩心裏想，娶表妹，這不是人做的事啊，可是正卿這個家夥，怎麽瞧著也不像是個有前途的家夥，誒，真是壹代不如壹代，想想他爹，多麽正派和有擔當的人，再看看這麽個敗家玩意，尤其是那壹副舔著臉，在朱載墨跟前的模樣，方繼藩就想抽死他。

    壹聲嘆息之後。

    娶個表妹，也頂好的，小朱家的基因好，我的基因也很好，說不定可以強強聯合，最重要的是，正卿那個人渣，這輩子，也只能端著別人家的飯碗，混吃等死了。

    決定了，回家多生幾個，要嘛就只好在小朱家裏挑個姑娘。

    當然，朱厚照這等不靠譜的承諾，方繼藩是不予理會的，就算朱厚照不食言，只要陛下還活著壹天，沒經過他的恩準，誰敢將他的孫子孫女的姻緣就這麽定下，壹定會打斷那龜兒的狗腿。

    方繼藩嘆了口氣：“殿下，我們先研究案情吧，殿下聽說過……以毒攻毒嗎？”

    “啥？”

    “就是……”

    ……………………

    壹道查武庫弊案的聖旨，頓時引起了天下的嘩然。

    此事惡心之處就在於，貪墨的太多了，壹個個吃幹抹凈，這可不是漂沒壹成、兩成、三成，這是九成哪。

    陛下竟是讓太子殿下徹查。

    這太子殿下，根據他以往的舉止，除了用兵，便是成日和壹群匠人廝混壹起，聽說紡織工人，將這太子殿下定為了祖師爺，妳說這是太子嗎，望之不似儲君哪。

    可就這麽個看著不太靠譜的人，竟親自徹查此案。

    這卻令許多人猜測到，宮中的心思了。

    陛下不用刑部，不用大理寺，不用都察院和廠衛，偏偏用太子……要嘛是考較太子，要嘛……背後的深意，實是令人不安。

    可很快，壹切又歸於平靜。

    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次日正午，朱厚照和方繼藩至東宮。

    這壹次，方繼藩是有備而來，帶著許多的禮物，等朱厚照吼壹聲：“姑娘們……出來見妳們的舅父了。”

    方繼藩卻已笑吟吟的準備好了壹個個紅包，捏捏這個小臉蛋，這姑娘好，水靈。那個也不錯，是會過日子的人。誒呀，這個了不得了，好生養哪。

    不過……似乎看別人家的媳婦，瞎琢磨這個，總覺得有些不妥。

    姑娘們拉扯著方繼藩的長袖子，壹口口叫的親熱，果然禮多人不怪。

    待到了傍晚，壹個個小臉蛋兒在方繼藩的腦海裏，走馬燈似得轉動著，他突然覺得自己竟有選擇困難癥，老半天，也沒有挑出中意的人選。

    墮落了啊。

    當初自己壹眼就看中了可愛又乖巧，相貌平平無奇，卻擁有有趣靈魂的公主殿下，怎麽臨到選兒媳婦了，竟是優柔寡斷起來。

    壹聲嘆息。

    方繼藩和朱厚照的馬車出了城，此時，天色已有些昏暗了。

    遠處，隱隱的有燈火。

    方繼藩繼續坐在馬車裏。

    他不露聲色，眼睛裏閃動著什麽。

    月黑風高殺人夜！

    卻是突然，壹聲厲喝：“有刺客。”

    方繼藩的目光，在車廂裏，仿佛閃爍出了亮光。

    周遭的護衛，紛紛大吼：“保護殿下，保護殿下……”

    “……”方繼藩是無語的，能不能在殿下後頭，加壹句殿下和方都尉，妳們這是人做的事嗎？我方繼藩也需要保護的啊。

    黑暗之中，金鐵交鳴。

    車廂外，似乎已開始混戰。

    “啊呀……”有人發出慘呼。

    遠處，傳來了朱厚照的狂笑：“哈哈哈哈……想不到，本宮也有被人行刺的壹日，本宮還以為，壹輩子遇不到刺客呢，來的正好，來的好啊，快，將本宮的刀取來！”

    方繼藩的聲音……在夜空之下大吼：“殿下，不要激動！有什麽話，好好的說，留個活口啊！”

    ………………

    新城……

    壹座宅邸。

    宅邸的主人，顯然還未還完房貸。

    因而，這宅邸占地不小，內部的裝飾，卻顯得樸素。

    壹輛輛的馬車徐徐而至。

    人們沒有走前門，而是自後門進去。

    隨即，便進入了壹個幽暗的小廳裏。

    大家各自落座，這裏的主人，似乎不願小廳裏過於通亮。

    他壓著眉。

    呷了口茶。

    其他人，各自落座之後，仿佛各有心事。

    每壹個人都沈默著，只有揭開茶盞時瓷器的磕碰聲，還有此起彼伏的咳嗽。

    “這……”咳咳……昏暗之中，有人徐徐道：“諸公，怎麽看？”

    許多人嘆息起來。

    有人道：“此次，最可怕的，並非是案子，而是……陛下將案子給了太子殿下，這還不夠明顯嗎？陛下現在只信任太子殿下，這……才是最可怕的啊。”

    許多人暗暗點頭。

    他們不畏懼陛下將案子交給任何壹個衙門，甚至也不擔心，陛下弄出壹個三司會審。

    他們甚至更不擔心，太子殿下那魯莽的性子，短期內查出點什麽，而等時間壹長，說不準，他們早想辦法，將壹切的證據，統統湮滅了。

    他們唯獨擔心的乃是陛下的態度，陛下……顯然此次不願意縱容下去了。

    當今陛下寬厚，是個寬宏大量的人，可壹個人，對人寬宏大量，有好也有壞，對於無數臣民而言，陛下的仁慈，確實是人心能夠安定，可對於作奸犯科之人而言，某種程度，也是縱容。

    可現在……這寬容，顯然……已到此為止。

    “妳們……怎麽看待？”

    “這……”

    “那姓劉的司吏，是關鍵……”

    “那就想辦法，讓他開不了口。”

    “對了，那馬部堂呢？”

    “現在肯定是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馬部堂上頭，明日老許，妳上壹道奏疏，就彈劾馬部堂，將這水再攪渾壹些，先讓殿下，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馬部堂身上，也沒什麽不好。”

    “諸公，我們是壹條船上的螞蚱……”

    “是啊，是啊，此時，正是同舟共濟之時。”

    “太子殿下，倒是不必擔心……該毀的證據，要毀了，大家得想壹想，自己身上，還有什麽汙跡，千裏之堤毀於蟻穴，不得不防。倘若到時誰出了事，那也不必慌，陛下寬宏，至多，也就是罷官罷了，再不濟，也不過是流配三千裏，可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罪，頂了，哪怕是刺配，家裏的妻兒老母，總會有朋友照應著，大家說……是不是呢？”

    “是啊，是啊，就這麽辦，總之，真要查出點什麽，卻萬萬不可壞了大家夥兒的事，自己遭點罪，家裏不必擔心，自有大家照應。”

    “好。”

    “這是最壞的打算，該當如此。”

    卻在此時，這府上的管事，卻是匆匆進來：“老爺，老爺……”

    所有人都嚇了壹跳，這個節骨眼上，可是容易將人嚇死的。

    那管事卻已箭步上前，到了宅邸的主人耳邊，正想說什麽，卻是許多雙眼睛，看向那管事，許多人心裏透著不安。

    “不必咬耳朵，這裏，都是同舟共濟的朋友，直接說吧。”

    “是。”管事的只好壹臉慘然道：“太子殿下，遇刺了。”

    哐當……

    抱著茶盞的人，頓時茶盞摔落，壹張張本就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的臉，卻是霎時，蒼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