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四章：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劉寬有壹種智商被羞辱的感覺。
　　皇帝怎麽可以這樣耍弄臣下呢。
　　劉寬不禁道：“陛下啊……既然陛下不曾看過臣的奏疏，可這奏疏，卻還記在臣的心裏，請陛下，容臣今日趁著這筳講，將這奏疏所奏之事，當著諸位大臣的面，講出來。”
　　不等弘治皇帝拒絕。
　　劉寬凜然正色道：“敢問陛下，這大明宮距離紫禁城幾何？臣鬥膽相告，臣坐轎往返，快則四個時辰，慢則五個時辰，甚至六個時辰，若是遇到陰雨的天氣，道路泥濘，所費的時間，就更慢了。”
　　劉寬似乎覺得還不夠感染人，眼淚便啪嗒落下：“自打陛下來了新宮，無數大臣，已是怨聲載道啊，多少人，來回奔波，導致政令無法有效的傳達，就說今日吧，今日乃是廷議，百官聚集於此，有資格參加廷議的，計五百三十四人，這五百三十四人，天還未亮，便已動身，兩個多時辰，方才抵達於此。等到廷議結束，陛下，那時候天色只怕不早了，臣等們固然體恤陛下，可陛下，可有體恤臣下嗎？”
　　“固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因而，君要臣勞，臣也不敢不勞。可陛下遷居於此，無異是拋棄了京師萬千的臣民哪。這大明宮，確實是舒適。可臣聞，蜀漢昭烈帝創業未競之時，曾至荊州，與劉表感慨，曰：‘吾常身不離鞍，髀肉皆消；今不復騎，髀裏肉生。’。昭烈帝壹生顛沛流離，因而感慨自己大業未成，卻因為舒適，使髀肉皆消，陛下啊，陛下固然已壹統天下，這我大明，依舊內有隱患，外有強寇環伺，陛下卻貪圖新宮的享受，這新宮，固然是美不勝收，可在臣下看來，卻宛如酒池肉林，消磨人的意誌……”
　　說到這裏，這奉天殿裏，不少的大臣都受到了觸動。
　　說的好啊。
　　大家早不滿了。
　　“現在天下百姓，俱都議論紛紛，人們對陛下搬離紫禁城，多有疑慮，陛下乃九五之尊，天下臣民之君父，臣鬥膽，請容臣請陛下，即日，移駕紫禁城，停止大明宮和官署的繼續修築，陛下若是不肯，臣今日，願長跪於此！若臣因此而觸怒陛下，冒犯天顏，也請陛下，責罰！”
　　說罷，他叩首，五體投地，壹副引頸受戮的模樣。
　　滿殿嘩然了。
　　似乎受到了劉寬的鼓舞，有不少人，躍躍欲試。
　　搬來這大明宮，大家折騰的可夠嗆的。
　　是人都受不了。
　　弘治皇帝，似乎感受到了這壹股巨大的怨氣，也不禁為難。
　　當真懲罰這劉寬，若只因為都禦史的進言而責罰，實在太過頭了，不只如此，也壞了朝廷的規矩，禦史本就有進言的責任，這是他的工作。
　　可不責罰，他說要長跪於此，非要讓自己回心轉意不可，難道就此放任。
　　且他做了出頭鳥，其他人自會紛紛進言，到了那時，墻倒眾人推，可就大為不妙了。
　　弘治皇帝看了朱厚照壹眼，又看看那方繼藩。
　　方繼藩這家夥，低著頭，仿佛將頭埋進了沙子裏的鴕鳥。
　　啥意思。
　　又是朕來擦P股對吧。
　　殿中陷入了沈默，劉寬心裏想，接下來，該是大家壹擁而上了。
　　自己的力量，固然微薄，可這壹旦開始……
　　“陛下！”
　　壹聲厲喝。
　　卻有人站出來。
　　這聲音，淒厲慘然，可看了來人，這人……是王不仕。
　　劉寬是認得王不仕的，壹見到王不仕，就如吃了壹顆定心丸。
　　人間渣滓王不仕……這壹句話，早已名動天下，這王不仕，可被太子和方繼藩坑的好苦啊，他不只在壹個場合裏和人說，他與方繼藩可謂是不共戴天。
　　現在，他站了出來，自是想借著這股子東風，公報私仇了。
　　“好，有他出來，便算是拋磚引玉，大事可定。”劉寬心裏美滋滋的想著。
　　壹看這王不仕恨之入骨的模樣。
　　弘治皇帝心裏壹凜。
　　這心底深處，更多了幾分焦慮。
　　這兩個小子，平時沒少得罪人啊，王不仕，弘治皇帝也是有印象的。
　　他是大名人。
　　自打那人間渣滓王不仕號名傳天下之後，哪怕是弘治皇帝都在問，誰是王不仕。
　　壹見王不仕出來，弘治皇帝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王不仕眼裏布滿血絲，顯然這些日子，王不仕是沒睡過壹日的踏實覺，他面上帶著獰然，在壹聲低吼之後：“陛下，劉寬膽大妄為，心懷叵測，實乃奸賊！”
　　壹聲大喝。
　　殿中又嘩然起來。
　　所有人左右張望，覺得不太對勁。
　　連劉健等人，也不禁愕然，他們還預備著，這抱怨聲排山倒海壹般的來。
　　弘治皇帝壹臉驚詫，瞠目結舌。
　　聽錯了？
　　王不仕咬牙切齒，他恨哪。
　　劉寬有些茫然，呆呆的看著王不仕。
　　王不仕怒氣沖沖，幾乎要原地爆炸了：“陛下遷來此，壹方面，乃是紫禁城年久失修，另壹方面，乃是為了盡孝，而今，太皇太後身子不適，在此療養，我大明以孝治天下，陛下乃是君父，理當作為表率。陛下若不住在大明宮，卻遠在紫禁城，若是太皇太後稍有疏忽，妳劉寬擔待的起嗎？”
　　“……”
　　劉寬心裏有點亂，王侍讀，妳到底站哪邊的。
　　那些原本要跟著劉寬起哄的大臣，也不禁有些退縮了，情況不明，還是先看看再說。
　　王不仕大叫：“妳劉寬也有父母，也有爹娘養的，妳這不知羞的狗東西，滿口忠孝，可陛下要盡孝，妳在此阻止，這孝在何處？久食君祿，受此國恩，不思報效，竟還喪心病狂之此，妳劉寬，還堪為人嗎！”
　　劉寬發懵。
　　他本以為，針對自己的定是方繼藩，或者方繼藩那些門生。
　　可是……
　　到底大家的哪邊的。
　　他不由道：“王侍讀，妳難道忘了人間渣滓嗎？”
　　這意思是，妳別發瘋了，想想妳的名號。
　　這不說還好，壹說，王不仕瘋了。
　　劉寬這些人，對於遷大明宮，是有抱怨的，所以他們反對。
　　可似王不仕這樣的人，就不只是抱怨這樣簡單了，王不仕的舊宅子，前日才賣，得了三千兩銀子，又買了壹套新宅，這等同於，王不仕幾乎將自己身家性命，統統都丟進了新城裏。
　　這兩日，房價據說又有上揚的趨勢，最新的價格，到了壹萬二千五兩，可結果，劉寬這些人，壹上奏，說是陛下要回紫禁城，這新城，可是壹片荒蕪啊，之所以價格不斷上揚，除了什麽學校和醫院，其根本原因就在於，這裏距離皇宮和未來的官署，不過咫尺之遙，現在好了，若是陛下不在此長居，這裏只不過壹個別宮，遲早要荒廢，這裏的房子，也就壹錢不值了。
　　自己的銀子，統統掏了出去，不只如此，兩套房子，還欠下了錢莊壹萬七千兩的房貸，妳大爺，這裏若是成了廢墟，壹錢不值，何止是我王不仕，我王家世世代代，都完蛋了，打入地獄，永不超生！
　　所以，劉寬是抱怨，而王不仕幹系的，卻是身家性命。
　　妳劉寬彈劾，不過是顯露自己的風骨，而是王不仕早就想好了，誰敢要我王不仕家破人亡，我王不仕就不活了，殺妳全家！
　　王不仕眼睛裏充斥著血色，那人間渣滓四字，格外的刺耳。
　　這個時候，也懶得講什麽道理，去妳的吧。
　　他二話不說，振臂壹呼：“狗賊劉寬，無恥之尤，今在此胡言亂語，不忠不孝，此等廟堂之中的朽木豺狼，遲早……遺禍天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今不殺此人，難平民憤！”
　　說罷，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時候，便已如瘋狗壹般，沖到了劉寬面前，二話不說，左右開弓，壹個耳刮子啪的便摔下去。
　　誒呀……呀……呀……
　　劉寬壹聲慘叫，到現在，他腦子裏還發懵呢。
　　咋……咋……回事啊。
　　他臉上火辣辣的疼，王不仕卻已抓著他的衣襟，不知哪裏來的氣力，面上殺氣騰騰，將劉寬提起：“狗賊，今日不是妳死，就是我亡！”
　　群臣頓時嘩然。
　　瘋了……徹底的瘋了。
　　那些原本還進言的人，還有那些滿腹牢騷的人，都已面如土色。
　　倒是王不仕壹聲大吼，那些個買了新房的，這些日子早已是焦慮無比，首付兩三千兩，借貸八千上萬哪，有的人，還買了好幾畝地。
　　他們對這劉寬，真是恨之入骨，就巴不得吃他的肉，寢他的皮了。
　　有王不仕打頭，內心的焦慮，以及仇恨，在這壹刻，頓時爆發了出來。
　　這些人紛紛道：“說得對，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班中，竟有上百人湧出來，激動的面色殷紅，個個齜牙裂目，便蜂擁而上。
　　可憐那劉寬左看看、右看看，救人哪，誰來救救我，為啥……為啥……從前那些慷慨激昂的人，現在……現在都不見了……
　　這是為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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