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六百壹十八章：報喜

　　

　　劉義想死。

　　他甚至在壹剎那之間，有那麽好幾次，都想索性將自己的腦袋砸在地上。

　　可很快，他又想到……

　　方繼藩這狗東西，如此的心狠手辣，自己死了，固然壹家老小不必去呂宋了，可依著此人睚眥必報的性子，只怕自己的妻兒，也絕不會安寧，鬼知道到時候面對的是什麽。

　　劉義這樣的人，其實壹點都不怕皇帝。

　　畢竟……到了他這個地步，雖非名臣，可只要不犯什麽大錯，哪怕是惹皇帝不喜，大不了就致仕，告老還鄉，回家頤養天年便是。

　　何況皇帝也是要臉的，總不至於成心的和壹個臣子去為難。

　　可他怕方繼藩這樣的人啊，這樣的人，妳永遠不知道，方繼藩這狗東西，他能做出什麽喪心病狂的事來，會用什麽手段來針對妳。

　　弘治皇帝的心裏倒是沒有打擊劉義的意思。

　　只是簡單的覺得，劉義這個人，與其留在南京碎嘴，不如索性就送去呂宋了，至少……眼不見為凈。

　　除此之外，方繼藩說的不錯，那些士紳，不是和劉義關系很好嗎，他們既是彼此惺惺相惜，那麽……有劉義為呂宋布政使，就再好不過了，反正呂宋的移民都是士紳，也沒其他人，劉義不是愛民如子嘛？

　　對於士紳們而言，他們想來也知劉義之名，有劉義做了表率，其中有不少人和劉義有千絲萬縷的關系，那麽……劉義在那，多少能讓他們心安。

　　弘治皇帝要做的，乃是天下人的君父，固然此番對士紳們打擊沈重，可並不代表他將士紳們視為化外之民，只要士紳們不影響他的大策，該給予照顧的還需照顧。

　　弘治皇帝道繼藩這個提議，令朕如釋重負啊，諸位卿家。

　　他看向南京諸官諸卿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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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先是沒有吭聲，這個時候，還能如何呢，難不成跟齊國公作對？可……大家都不想去呂宋啊！

　　弘治皇帝反而很高興大家的沈默，就含笑道看來，諸卿對此，都沒有意見……嗯，那懸梁自盡之人，派人去撫慰吧，總歸是死了人，不可小看，他的家小，也給予壹些照顧，至於喪事，責令地方酌情處置。

　　弘治皇帝說完這番話，便算是議定了，道了壹生乏，自去休息。

　　方繼藩則和六部尚書壹道出了行在。

　　那劉義面如死灰，萬念俱焚，心口堵得慌，其他諸人，都不禁同情的看了劉義壹眼。

　　方繼藩卻大剌剌的，壹出行在，外頭早有上百個侍衛候著了，前呼後擁的請他登車。

　　就在此時，在方繼藩的身後，劉義叫道齊國公……齊國公……

　　方繼藩駐足，回頭道何事？

　　劉義上前道能否請齊國公代為稟奏，到陛下面前去求求情，讓下官留在南京，下官……家裏略有薄財，少說也有三五千兩……還望齊國公……

　　到了這個地步，劉義已是六神無主了。

　　方繼藩的臉色頓時變了，眼眸壹瞪，厲聲喝道狗壹樣的東西，妳還想賄賂我？莫說是三五千兩，便是六千兩，七千兩，我方繼藩看也不看，我方繼藩為官，壹心為的天下蒼生，爾這狗才，竟拿這些東西想要侮辱我嗎？這麽多人去得了呂宋，何以妳劉義去不得，妳身為朝廷命官，居然貪生怕死？朝廷要妳何用？快滾，這輩子都不要讓我再看到妳，更不要讓我再聽到這些家裏略有薄財之類的話，不然我就打斷妳的腿，不要以為妳是尚書，便了不得，我身上養著浩然正氣，似妳這等魑魅魍魎，我打死妳又如何？

　　說罷，方繼藩帶著壹臉怒容拂袖，揚長而去。

　　登上車後，他心裏還憤憤不平，方繼藩所住的地方，正靠著相國寺，那裏有壹處方家購置下來的宅院，說實話，方家到底有多少的宅院，方繼藩自己都記不清了，也只有到了南京，才能勉強想起這裏有自家的宅院。

　　走了片刻，方繼藩在馬車上，竟看到了壹個熟悉的人影，人們正圍著他指指點點，而此人蓬頭垢面，渾身血淋淋的，看上去甚是嚇人。

　　這是……

　　方繼藩立馬讓人停車，匆匆下去，走到人群跟前，直接壹腳踹了前頭圍觀的看客。

　　這擠的水泄不通的人群頓時混亂，被踹之人兇神惡煞的回頭誰，誰敢踢……

　　方繼藩身後數十個護衛便立馬湧了出來，大喝道齊國公在此，無關人等退下。

　　那人的話嘎然而止，驚駭莫名的四處張望，噤聲之後，連忙鉆入了人潮裏，其余看客，早已消失的壹幹二凈。

　　方繼藩顯得有些尷尬，他不喜歡大庭廣眾之下，有人喊自己的名啊，畢竟他方繼藩並不是壹個喜歡打著自己名頭擾民的人。

　　而在這裏，就只有那衣衫襤褸的人沒有走了。

　　這個人，只楞楞的站在原地，癡癡呆呆的看著方繼藩，無數的人在他的眼前雞飛狗跳壹般的穿梭而過，他的眼珠子，也壹動不動，晃也不晃。

　　方繼藩則是疾步上前，而後壹把將衣衫襤褸的人抱住了蕭公公，妳還活著，好極了，好極了，還活著便好，我日思夜想，天天掛念著妳啊……

　　蕭敬身軀打了個顫，那渾濁的眸子，似乎才變得少許的清明壹些。

　　被方繼藩這麽壹喊，麻木的腦殼裏，瞬間湧入了無數的畫面。

　　是齊國公……是齊國公……

　　蕭敬感動的流了淚。

　　人就是如此，在這最艱難的時刻，見著了任何壹個故人，這情感都會不斷的放大。

　　哪怕此前，大家彼此有些勾心鬥角，偶爾會有壹些嫌隙，可在此刻，蕭敬的腦海裏，只有方繼藩扶老人家過馬路的畫面了，何況還是壹個經歷了生死的人。

　　蕭敬壹下子鉆入了方繼藩的懷裏，他哭了。

　　嗚咽的聲音道是啊，是啊，還活著，幸好還活著，咱……咱的命苦哪，陛下和齊國公您前腳剛走，客棧便遭賊了啦，咱……咱……

　　他拼命吸鼻涕，可咧著的口角，唾液卻又不爭氣的流出來，閉著眼睛，壹副不堪回首的樣子，死死的拉著開始有些嫌棄他的方繼藩，繼續道：“齊國公……齊國公……他們折磨了咱不知幾天幾夜，咱是死壹次，又被他們拉回來壹次，接著又繼續將咱往死裏去打。能見著齊國公……這便再好沒有了……皇上呢，皇上無礙吧？咱要見皇上，要見皇上。

　　方繼藩便立即命人將蕭敬安置上車，讓馬車載著蕭敬先行，還不忘安慰他妳放心，馬上就可見著皇上了，蕭公公，不怕，好日子要來了，妳安心在車上，很快就到行在。

　　接著，方繼藩麻溜的下了車，吩咐車夫道多繞點路。

　　於是，騎上了馬，壹溜煙的先往行在而去。

　　陛下……陛下……大喜……“方繼藩興沖沖的去而復返蕭公公他……還活著。

　　弘治皇帝正披衣，批閱著奏疏，聽到這話，不禁龍軀壹震。

　　他錯愕的擡頭，看著已沖進來的方繼藩，手中的朱筆，啪嗒壹下落下，而後驚道：“他還活著？”

　　方繼藩便道是的，還活著，只是渾身遍體鱗傷，哎……兒臣見了，心裏真是過意不去，兒臣發現他的時候，他正被許多人不懷好意的圍著，也不知有沒有賊子，陛下也知道，兒臣歷來見義勇為，又見是蕭公公，二話不說，便沖上前壹腳將那些不懷好意的人踹飛，這才叫蕭公公救下來。現在是非常之時，到處都是圖謀不軌之徒，若不是兒臣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蕭公公他……受傷極重，兒臣怕他受不得顛簸，便讓他在馬車裏躺著，很快就要到了，兒臣先來給陛下報個喜，免得陛下惦念。

　　弘治皇帝倒吸了壹口涼氣。

　　他嘴唇蠕動了壹下，喃喃道還活著。

　　此次來江南，弘治皇帝最遺憾的，便是蕭敬沒了。

　　弘治皇帝幾乎已經認定，蕭敬必死無疑。

　　這個人，歷經數朝，在成化年間時，便壹直看著他長大的，這主仆之間的情感，遠非尋常人可比。

　　何況，蕭敬相比於其他宦官，還算是本分，可辛勞了壹輩子，哪裏想到，臨到老來，還沒有真正跟著他享福，卻是被賊子所害，這對於弘治皇帝而言，是多大的遺憾啊。

　　而現在得知……蕭敬還活著……

　　蒼天保佑啊。“弘治皇帝精神壹振，略帶激動的道：“好，好的很，繼藩……

　　弘治皇帝面上有光，精神奕奕道；“這壹次有勞了妳，妳是功不可沒，快，快……先請大夫來，朕看看他，而後讓大夫立即在這行宮裏為他治傷。此次……他受的苦壹定不小，中途還遇到了危險？這群亂臣賊子，哼，他們不敢在朕面前放肆，卻還想謀害蕭伴伴嗎？真是罪大惡極，喪心病狂。”

　　方繼藩嘆了口氣道兒臣可不敢保證他們就是亂賊，說不定只是看熱鬧的，兒臣是個誠實的人，可不敢隨意冒功，陛下說功不可沒，實在太折煞兒臣了，兒臣擔當不起。

　　於是弘治皇帝目光欣賞的看了方繼藩壹眼年紀輕輕，就曉得不能居功自傲了？妳不要再謙虛了，妳是什麽性子，朕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