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出世，妙手空空

　　朔州司倉參軍宋錫卿內宅的倉庫。
　　倉庫的門閂著，成人上臂粗細的門閂。那門也是鐵梨木包了鐵的，大錘都砸不開。
　　外院有侍衛巡邏，內院則有十幾條惡犬，真正咬死過人的。
　　倉庫內，壹盞燈下，黃金打造的壹只算盤，閃耀著金燦燦的光。隨著手指的撥動，那壹顆顆算珠，炫人二目。
　　撥動算珠的人是個四旬上下的男人。他白面微須，五官眉眼頗為清逸。只是此時露出的癡迷而貪婪的笑，影響了他本來容顏的氣質。
　　在他背後，靠墻擺放著兩口櫸木銀箱，裏邊金錠、銀元寶、珍珠瑪瑙、祖母綠金剛石，各色寶物堆得冒尖兒。
　　終於，盤完了賬，宋司倉發出了壹陣得意的笑聲。
　　這些錢，足以讓他改名換姓，潛至神都洛邑，做壹個逍遙快活的富家翁了。
　　他是朔州司倉參軍，真正握有實權的財神爺。
　　要知道，壹州刺史之下的別駕、長史、司馬等官員，都是上佐官，沒什麽職權。
　　反而是更低壹些的司功、司倉、司戶、司法等曹的參軍，才是真正負責各方面政務的人，是為壹曹判司。
　　宋參軍這些年來，掌握朔州租調、公廨、倉庫等倉谷事物，從中漁利，著實賺取了不少的民脂民膏。
　　曾經有壹次被眼紅的同僚舉報，宋參軍壹發狠，火燒了谷倉，讓這虧空便再也查不明白了。
　　事後，他又花了不少錢上下打點，終於度過了這次難關。
　　之後，他自然是變本加厲地貪汙，敲骨吸髓般盤剝百姓，把他的“損失”又彌補了回來。
　　現在要跟朝廷打仗了，很快就要用到大筆錢糧，到時候他是再也遮掩不住的。難不成再來壹次火燒谷倉？
　　宋參軍，決定壹走了之。
　　“都算好了？”宋參軍呷呷呷的笑聲未了，身後突然傳來壹個中性的清越嗓音，把宋參軍嚇得亡魂直冒。
　　這裏可是他的密室，沒有窗，就只壹道門，盤賬的時候，裏邊除了他，本該連只蒼蠅都沒有的，哪裏來的人？
　　宋參軍驚恐地轉過身，就見壹道身影，穿著靛青色勁裝，頭戴壹頂“淺露”，帽沿垂下的皂紗直垂肩膀，看不出男女。
　　“這倒省了我的事了。妳取之於民，我用之於民，但是總要有本賬說話。”
　　“妳是……”
　　宋參軍驚駭地問著，手已抓向金算盤，想砸向這神秘人。
　　但神秘人目光壹冷，壹道寒光，已在他頸間抹過。
　　宋參軍最後的意識，落在了他的腳上，那是壹雙青絲輕履，打著倒卷千層浪的綁腿。
　　……
　　胡同裏，壹個行商倒在地上，手裏猶在死死抓著他的褡褳。
　　這年頭，做個行商不容易。不僅路途險惡，而且常年在外奔波，往返不易。出去時兒子剛剛出生，歸來時兒子都會打醬油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這褡褳裏的錢，是他的全部，如果被人搶去，只能客死異鄉了。
　　搶錢的人叫余奉先。
　　他本來的名字叫余達巴多爾克，是個胡人。十年前就已長住朔州，還改了漢人名字，用了他聽說過的壹個叫什麽“奉先”的大英雄的名字。
　　只是，他的衣裝、名字，都改了，貪婪與獸性卻沒有改，幹的依舊是強盜行徑。
　　“撒手，不然老子弄死妳！”
　　余奉先壹腳壹腳踢著行商的頭面，踢得他眼睛紅腫、口鼻流血，牙齒都松動了，卻依舊不肯撒手。
　　撒手，也是死，還是全家死，他寧可壹死。
　　忽然，那強盜不再動手了。
　　難道，他良心發現了？
　　行商睜開紅腫的迷了血的眼睛，努力地擡頭望去。
　　那個高大的、聲音帶些異族口音的強盜，正直挺挺地站在他的面前。
　　忽然，那強盜搖晃了壹下，撒了手，向旁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那強盜壹倒，在他身後，便出現了壹位人影。
　　他穿著靛青色勁裝，頭戴壹頂“淺露”，帽沿垂下的皂紗直垂肩膀，看不出男女。
　　清冷的月光斜照著他的身子，那行商宛如看到了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
　　城東有湖，是為東湖。
　　東湖上，朔州孟祥寧孟公子，正在宴客。
　　從湖畔，壹直到湖心小洲之上，舟橋相連，鋪著紅毯，燈燭仿佛不要錢似的，照得壹片通明。
　　人人都知道，孟公子有錢，而且孟公子好客。
　　人人也都知道，孟公子的錢，來自於他的養父孟文清。而孟文清，是死在孟祥寧手中的。
　　孟祥寧殺了養父、養母，包括養父的親生兒女，鳩占鵲巢.
　　但這壹切，發生在他娶了孟節度二哥盧州刺史安載賢的女兒之後，所以，竟無壹人敢言。他的座上客，依舊絡繹不絕。
　　客人太多了，孟祥寧也記不清。比如醉眼朦朧的他，忽然就看見靠近湖水的壹張席前，獨坐著壹個人。
　　明明是在喧嘩的酒筵之上，可他卻獨坐在那裏，不言不動，似乎天地之間，便只有天上那輪圓月為伴。
　　他穿著靛青色勁裝，頭戴壹頂“淺露”，帽沿垂下的皂紗直垂肩膀，看不出男女。但是壹眼望去，就是給人壹種嫻靜如花的感覺。
　　孟祥寧有些好奇，他結交的朋友，雖說是三教九流，但這麽神秘的，似乎不多。
　　“這位客人，既然來了，為何卻不以真面目示人？”孟祥寧走過去，笑吟吟地問道。
　　雖然此人人面獸心，可皮相是真的好，要不然，又怎麽會入了安刺史女兒的法眼？
　　但那神秘人微擡“淺露”，平靜的中性聲音，聽不出壹絲情緒的波動。
　　“因為我只為妳壹人而來。”
　　孟祥寧大笑：“可是囊中盤纏羞澀了？無妨，孟某最喜歡結交江湖朋友……”
　　神秘人拈起酒杯，打斷了他的話。
　　“我以壹劍，平不平事，不需要錢。我叫空空兒，妳記住了！”
　　酒杯，被他拋向湖面。
　　水中月頓時散作滿目的銀光。
　　在那閃爍的銀光之中，有壹道光束，就近在眼前。
　　這道光，刺穿了孟祥寧的心臟！
　　……
　　次日清晨，司倉參軍宋錫卿的家裏，爆發出壹陣鬼哭狼嚎。
　　宋參軍坐在空蕩蕩的寶倉裏，懷裏捧著壹只金算盤。
　　金算盤已經被幹涸的血跡給糊住了。
　　同日，他的賬本兒，被人釘在了朔州刺史衙門的門楣上。
　　而貧民區的許多人家，在他們破爛的院子裏，發現了壹錠金子、壹只銀元寶或者壹顆珍珠、祖母綠……
　　余奉先死在了他經常暗下毒手的小胡同裏，日上三竿時，才被人發現，圍了壹身的蒼蠅。
　　而朔北四大公子之中，名望僅在唐停鶴、安如意之下的第三公子孟祥寧，反而是最早壹個傳出死訊的人。
　　只壹夜，“空空兒”名動朔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