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漁翁，喚舟撒網

　　杜雲煙此時已經見到了李塵宇。
　　壹見李塵宇，杜雲煙就淚如雨下，悲泣道：“郎君，是我害了妳。”
　　李塵宇壹見愛妻，也是激動萬分，壹把將她抱住，激動地道：“不怪妳，不怪妳，我在外行商，壹走便是大半年，拋下妳壹人打理家中壹切，實也是苦了妳。
　　那潘神棍手段了得，江南多少達官貴人也被他騙得團團轉，娘子妳壹個婦道人家，他既有心算計，妳又怎麽可能不中圈套。”
　　聽丈夫這麽說，小杜娘子既羞且愧，悲泣道：“夫君休了煙兒吧，煙兒已被那老匹夫……”
　　李塵宇壹把捂住她嘴，道：“妳不要再說了，往昔之事，實非妳之過。”
　　杜雲煙垂淚道：“夫君……”
　　李塵宇道：“若非娘子妳暗中照應，為我通風報信，我又怎能三番五次逃過潘神棍的毒手？便是妳我今日沈冤得雪，也多虧了娘子向汝陽王告狀。否則，我便屈死獄中了。
　　若是我李塵宇竟還對妳心生嫌棄，拋棄了賢妻，那便是狼心狗肺之輩，神憎之，鬼厭之，死無葬身之地！”
　　杜雲煙感動不已，兩夫妻抱頭痛哭。
　　唐治走進李塵宇的住處時，兩人的情緒已經平靜下來，此時正坐在壹起，手執著手兒，在悄悄低語。
　　壹見唐治進來，夫妻倆急忙上前，行五體投地大禮。
　　李塵宇感激涕零地道：“恩人！我夫妻二人，全賴大王，才拾回性命，昭雪了冤屈，大王的恩德，小人夫婦，沒齒不忘。”
　　唐治笑道：“我能錦衣玉食、權高位重，還不是靠著萬千黎庶的供養？本就該為民作主，妳又何必言謝，起來吧，本王還有話說。”
　　夫妻倆磕了個頭，恭恭敬敬地站了起來。
　　唐治道：“潘鴻舉如何利用手段，誘騙了小杜娘子，壹應經過，葉紅蘇都是知情人。如今，葉紅蘇已經全部招供，李塵宇，妳即刻就可開釋出獄，與妳娘子回家了。”
　　李塵宇壹聽，激動的渾身顫抖。
　　唐治又道：“妳李家產業，如今已經和潘鴻舉的財產混在了壹起。而潘鴻舉的財產，是要全部抄沒入官的。不屬於妳李家的所有財產，妳要登記造冊，全部剝離，交呈上來。”
　　李塵宇連忙道：“應該的，應該的，大王放心，草民不敢有絲毫貪婪，不屬於我李家的，必定全部上交。”
　　唐治點點頭，又道：“葉紅蘇已經被本王擒下了。潘鴻舉留下的，那些死物，該剝離就剝離，卻還有壹個活的，妳們打算怎麽辦？”
　　杜雲煙心中壹動，猛地恍然。
　　杜雲煙道：“大王說的，可是飛飛娘子麽？”
　　唐治道：“不錯。”
　　李塵宇道：“她是潘鴻舉買來的妾，與我李家無幹。如今自然是將她清出門戶，讓她回歸本家。”
　　杜雲煙遲疑了壹下，道：“夫君，妾身壹直無所出，又仗著夫君寵愛，遲遲不肯讓夫君納妾，結果咱李家產業，險險就落入他人之手，若非是大王英明……
　　哎！經此壹劫，奴家想通了，我李家總歸要有個自己的子嗣，才會少些外人算計。飛飛小娘子淳樸善良，說起身世也是可憐，不如，夫君就納她為妾吧，也算積了壹份功德。”
　　唐治笑道：“這……恐怕不合適吧……”
　　不合適？
　　李塵宇突地恍然大悟，我太蠢了，人家汝陽王為何單單提起侍飛飛？這是看上她了啊！汝陽王孤身奉使江南，身邊也沒個侍候的人，定然是歡喜了那飛飛娘子的水鄉風情。
　　李塵宇趕緊補救道：“潘鴻舉買來的妾，不是用的我李家錢，潘鴻舉的私產，自然是要全部充公的。這飛飛娘子，理應充分，沒入官家，交由大王發落才是。”
　　唐治很是無語，難道我臉上明晃晃地寫著LSP三個字？
　　唐治咳嗽壹聲道：“本王是想，妳們回去後，能替本王散布壹個消息，這個消息，壹定要讓侍飛飛聽到。妳們就說……”
　　……
　　快下值了，鄭太守將筆擱在筆山上，拿起自己寫好的文章滿意地端詳了壹番。
　　駢四儷六，字字珠璣，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啊……
　　彈劾，是絕對不能彈劾的。
　　作為姑蘇壹州的正印官，他在神都也是有後臺的，知道的消息遠比底下人多。
　　如今形勢詭譎，今後如何發展，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誰知道哪塊雲彩有雨呢。
　　可是，沒有態度的話，他威信掃地，底下人若都對他陽奉陰違，以後也不好幹了。
　　思來想去，鄭太守便想了個折中的辦法。
　　態度，要有，但是不能把汝陽王往死裏得罪。
　　所以，他寫了壹篇錦繡文章，明天就開始組織，趁著休沐，召開壹次“雅集”。
　　在雅集上，他把這篇含蓄譴責汝陽王的文章當眾念壹念，也就交差了。
　　鄭太守吹了吹文章上的墨跡，見墨跡已幹，便將它小心地收了起來。
　　這時就聽院中有人叫道：“汝陽王指稱潘鴻舉通匪！指稱潘鴻舉就是十二年前被剿滅的震澤湖大盜劉大彪的軍師鴻真人。王通判去了潘家，被汝陽王以通匪的罪名給抓起來了！”
　　院中有些官吏，正要下值回家。
　　還有壹些仍在簽押房中，聽到這個消息，紛紛沖了出去。
　　鄭知卿壹聽，頓時臉色大變。
　　他已聽出，那是司法參軍事李俊的聲音，王通判被汝陽王抓起來了？
　　果然是禦史臺的風範，這簡直就是個小來濟塵啊！
　　鄭知卿匆忙翻出剛寫好的那篇文章，三把兩把撕個粉碎。
　　就聽李俊在院中叫道：“各位同僚，各位同僚，容後再說，容後再說，太守下值了沒有啊，這件事我要先稟報太守。”
　　便有人答道：“沒見太守出去過，想必還未下值，妳快去吧！”
　　鄭太守壹聽，臉色頓時壹變，急急繞向簽押房後邊的角門兒，自角門兒出去，埋頭趕向側院兒去了。
　　片刻之後，壹輛牛車駛出了刺史衙門。
　　鄭太守從車中探出頭來，催促道：“改路改路，不回家，去寒山寺，明日休沐，本官要去寒山寺吃齋小住。”
　　……
　　李員外回來了。
　　李府的牌子還來不及做，但潘府的牌子已經被李塵宇捅下來親手劈碎了。
　　李家的奴仆下人，俱都有些惶恐。
　　忠於李家的，除了小杜娘子的貼身嬤嬤，早就被潘鴻舉開革了。
　　大部分奴仆下人，是誰開薪水聽誰的話，但是對舊主也還頗為恭敬，倒還有些心安理得。
　　可是壹些被潘鴻舉招進府來的奴仆，包括壹些轉投了潘鴻舉後，反過頭來幫著潘鴻舉監視舊主、無視舊主的，便知大勢已去，恐怕自己很快就要被遣散。
　　小杜娘子的貼身嬤嬤頓時成了大紅人，不知道有多少奴仆下人圍著她恭維討好。
　　其實壹般的下人還好，都是自由民，大不了被開革出去，另覓生計。
　　真正害怕的是被買來的奴仆，他們在契書期內是沒有自由的，那就格外地擔心。
　　“行了行了，都別圍著老身了，李員外和大娘子壹向寬厚，妳們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不曾幫著潘鴻舉做過壞事兒的，員外和大娘子也不會把他怎麽樣。”
　　老嬤嬤道：“至於說開革麽，肯定是要開革壹些人的。但是呢，這些人也不必忙著收拾行李。”
　　老嬤嬤冷笑壹聲：“妳們該也聽說了吧？那潘鴻舉可是壹個反賊，小葉娘子就是他的同黨，如今已經被汝陽王抓起來了，汝陽王說了，小葉娘子是要淩遲處死的。
　　如果有人受這反賊慫恿，幹過什麽壞事兒，那也是要壹並抓走吊死的。想走？沒那麽容易，犯了事兒的，都自己核計核計！”
　　有那與老嬤嬤關系處的還不錯的丫環婆子趕緊問道：“潘老……潘鴻舉那反賊，難不成是小葉娘子殺人滅口的？”
　　老嬤嬤神神秘秘地道：“人家汝陽王特意挑了這木蘭堂做他的行轅，是因為他早就知道這潘鴻舉不是個好東西，人家就是為了抓潘鴻舉來的。
　　可這殺潘鴻舉的人，如今卻還不知道是何人，我聽大娘子說了，那小葉娘子是潘鴻舉的死黨，並不是她殺的。
　　汝陽王還在調查呢，汝陽王說了，潘鴻舉雖是反賊，可也不是旁人能濫用私刑的，而且這殺了潘鴻舉的人，很可能也是他的同黨，抓住了就要哢嚓。”
　　老嬤嬤揮揮手，開始趕人了：“行了行了，別打聽那麽多了，妳們知道了又有何用？都勤快些，做好份內的事兒。人家汝陽王今晚要夜審小葉娘子呢，有什麽小鬼，都壹把抓了去，散了散了！”
　　……
　　這個夜，木蘭堂那邊，燈火通明。
　　小高公公和嶽小洛在連夜提審葉紅蘇。
　　葉紅蘇現在已是知無不言，但凡她知道的，事無巨細，交代的清清楚楚。
　　這可忙壞了負責記錄的書辦，運筆如飛，手腕子都快要寫斷了。
　　“大王，刑堂準備好了。”徐伯夷走進唐治的住處，興奮地道。
　　這貨與南榮女王是兩個極端。
　　他們都是起於微末，都是混跡過綠林，也都沈迷於做官。
　　但南榮女王是沈迷於那種手中掌握了權力，能夠對他壹向看不慣的事情開刀，能做壹個為民請命的青天大老爺的快樂。
　　而徐伯夷則是向往他曾經痛恨的那些人的威風，向往他們可壹言決人生死的權力，向往可以擺布他人命運的強大。
　　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不過，幸虧他跟的人是唐治，所以他所整治的，都是為禍的惡人。
　　惡人還須惡人磨，徐伯夷也算是被擺對了地方。
　　“好，我們過去！”
　　唐治跟著徐伯夷走出房間，對侍立於門外的袁成舉道：“去，提王賢到刑堂！”
　　密室謀殺案對唐治來說，只是壹個小插曲。
　　不管手法與過程如何的玄妙，那也只是壹件小事。
　　唐治看重的是壹件事的效果和作用。
　　不具備足夠大的效果和作用，對他來說，就只是小事。
　　棋盤上壹子壹目的得失，他不在乎。
　　但是，唐治的本事，就是用勢、借勢。
　　他能利用壹件小事為突破口，揪出壹件大事。
　　又或者把壹件小事，放大為壹件大事。
　　這是作局的能力！
　　葉紅蘇、玉腰奴、綠扇，三人成供，足以讓他拋出駕臨江南後的第壹網了。
　　他準備了四張網，這第壹網，就從今夜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