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喬扮，傅粉何郎

　　唐治離開涼州，繼續西巡了。
　　出涼州，入刪州、經甘州，到連州，再到肅州……
　　壹路所去，地方軍政要員，唐治都見了壹下，了解地方情形，尤其是了解這個人。
　　這些人也都知道這位天策上將，將來會是什麽人，自然也希望能給他留下壹個好印象。
　　這正是唐治所希望達到的效果。
　　壹位他們見過的，有壹定了解，接觸過程中彼此都很愉快的大人物，和壹個他們完全不曾見過，也不了解，可能就連名字此前都沒聽說過的人，妳要他們必須在這兩個人中選擇壹個的時候，他們會更傾向於何人？
　　肅州，本是唐治此前答應賴觀復的最後壹站，再往前去，就是瓜州了。
　　而玉門關，就在瓜州。
　　唐治在肅州盤桓了兩天之後，突然下令，直奔瓜州。
　　肅州刺史和鎮將苦勸不得，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這位任性的天策上將，往瓜州而去。
　　瓜州刺史和鎮將本沒想過唐治會來，突然接到消息，不禁手忙腳亂。
　　唐治倒是很喜歡這種突擊效果，可以讓他看到瓜州最真實的壹面。
　　瓜州已是如今大周在西邊的實際控制線了，因此平素倒是不敢懈怠，唐治壹番巡視，甚是滿意，便應瓜州刺史之邀，暫且在瓜州城內住了下來。
　　瓜州鎮將曉得唐治既然來了，必定會去玉門關上看看，因此趕緊命令玉門關守軍，這幾日要格外打起精神，整頓內外，絕不能被秦王找出什麽岔子。
　　玉門關守將聞訊，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關城之下，是貫穿東西的壹條大道，這條官道還是當初大炎控制了西域時修建的，如今雖已年久失修，但是因為壹直行人不斷，商旅不絕，壹些地方出現坑窪，為了方便車馬行過，商賈們會自發地墊道，因此這條被夯實過的大道卻也依舊平坦。
　　這壹日，臨近傍晚，玉門關守軍正打算關閉城門，遠處卻忽有七八匹快馬馳來。
　　城上守軍見遠處馳來不過七八人，因而便沒有放出警訊。
　　那些人跑到城下，見守軍正要關門，馬上就有人大叫：“莫要關門，莫要關門，我們有急事。”
　　壹個守軍沒好氣地道：“行路不看時辰的麽，這都什麽時候了才來？”
　　那七八騎壹陣風兒地沖進玉門關，只見那馬壹個個跑得汗流浹背，體力已疲。
　　馬上的健兒紛紛躍下馬來，將壹個須發花白、形容削瘦，頭纏布巾，額頭包巾位置鑲了塊祖母綠的老者從馬上攙了下來。
　　那枯瘦老者也不知道騎了多久的馬了，兩腿都瓢了，顫顫巍巍便叫：“關將在哪，關將在哪？老夫敦煌王相莫羅延，奉我王之命，去涼州求見秦王殿下，求換馬匹，老夫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去涼州啊……”
　　玉門關鎮將沿著黃膠泥夯成的運兵道，從城樓上壹步步走了下來。
　　“敦煌王相？妳要見秦王殿下？”
　　那老者被侍衛扶著，踉踉蹌蹌的，壹見這鎮將舉止口吻，曉得就是這關上守將，連忙施禮道：“老夫正是敦煌王相莫羅延，有要事求見秦王殿下，只是駿馬已疲，請將軍借幾匹新馬，我們可以花錢買，可以花錢買。”
　　說著，他壹伸手，就從懷中摸出紅的綠的黃的壹堆寶石。
　　那鎮將兩眼壹直，佯怒道：“我們的馬都是軍馬，妳出再多的錢，能賣嗎？”
　　那王相忙改口道：“求借，求借，這些珠寶，可為租馬之用。”
　　那鎮將嘿嘿壹笑，轉嗔為喜，壹把將珠寶抓了過來，揣在懷中，這才笑道：“那成，本將軍便借妳們幾匹好馬，妳們從瓜州回來，便需還我，若少了壹匹，我都唯妳是問。”
　　莫羅延壹怔，忙道：“將軍聽岔了，我們要去涼州……”
　　那鎮將笑吟吟地道：“沒聽錯！秦王殿下，如今就在瓜州，妳們不用跑那麽遠了。”
　　……
　　瓜州館驛之中，唐治坐在書房之中，正挑著燈光，翻閱著幾份密報。
　　他這壹路行來，巡視河西，金城那邊，始終是有錦衣衛傳遞消息的。
　　因此，唐治對隴右局勢，依舊很清楚。
　　他離開這段時間，隴右大事推進的如何，他也壹清二楚。
　　院下，梵音、如露，換回了壹身緇衣，戴著青色的尼帽，輕盈地走到廊下。
　　“兩位尼師？”
　　仙麗雅和道妍兒兩位姑娘翩然迎了上來，向她們施了壹禮。
　　如露飛快地掃了她們壹眼，眉順腰直，頸細背挺，嬌臉凝脂，眸正守清。
　　咦，本以為唐治已經把她們納進房中了，卻不想依舊是黃花女子，這唐治……倒也不算太過……
　　啐！我看人家這個幹什麽。
　　如露臉兒壹紅，忙打消了胡思亂想的念頭。
　　她和梵音是同門，但在這方面，可不像梵音壹般白紙壹張，蓋因她精研的“壹實相觀入禪心法”，主修的是壹個“相”字，了解的就比梵音多些。
　　梵音微笑道：“兩位姑娘好，貧尼欲求見殿下，不知殿下現在可有時間？”
　　“兩位尼師請稍候，待婢子入內問問。”
　　道妍兒展顏壹笑，將兩位尼師請進正堂坐了，道妍兒便去了書房。
　　到了書房前，道妍兒嬌聲道：“殿下，梵音如露兩位尼師求見。”
　　“哦？請她們進來。”
　　室中，唐治收好手劄，坐正了身子。
　　道妍兒得了準信，便回正廳，請兩位尼師跟她到書房。
　　書房前兩名錦衣侍衛拉開障子門兒，將兩位尼師讓了進去。
　　唐治起身，請她們坐了，笑道：“這麽晚了，兩位尼師有事麽？”
　　他打個哈哈道：“本王正在處理壹些公務，此時卻是不能抽身與兩位尼師辯經啊。”
　　梵音微微壹笑，道：“大王，貧尼與師妹來，是想問問，大王在瓜州還要待幾天。”
　　唐治壹怔，道：“梵音師父為何如此問？”
　　梵音道：“是這樣，貧尼與師父，想向大王告辭壹段時間，我們想去敦煌走壹走。”
　　如露心直口快，道：“久聞敦煌崇佛之風盛行，乃我教壹大聖地，貧尼和師姐既然來了左近，所以，想親自去看看，故而來向大王辭行。”
　　唐治這才恍然，略壹思忖，笑道：“其實兩位尼師不必這麽急的，本王壹直在等羅克敵和迦樓羅的回信兒，只要確定他們已收復狐胡，站穩了腳跟，禪門就可以向西域發展了，也未必就從敦煌開始，來個腹裏開花，又有何不可？妳們如今要去敦煌，本王不便派兵保護，只怕……”
　　梵音笑靨如花，合什道：“平素裏，只與殿下辯論經義，只怕是讓殿下忘記了，我與師妹壹身武藝，自保之力還是有的。”
　　唐治誠懇道：“兩位尼師壹身武技驚人，本王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如露黛眉壹蹙，道：“大王，西域也不至於亂到這般地步吧？我聽說，沙洲之內百姓，多賴東西通商，因此對行旅非常友善，更何況敦煌向佛之風甚盛……”
　　怎麽就碰上這麽兩個不知人間險惡的小尼姑啊。
　　唐治無奈，只好實說了：“如露尼師所言不錯，如果是壹位老師父，帶著壹個小沙彌，要去敦煌便去，本王自也不會擔心。只是兩位尼師正當妙齡，形容俏美……”
　　呃……這壹說，梵音如露都有些尷尬了。
　　本來，被人誇自己長得漂亮，那是開心的事。
　　但她們身份特殊，聽了總覺得有些怪怪的。
　　梵音微羞道：“大王美意，貧尼與師妹心領了。不過，貧尼自信，等閑三五七人，也近不了貧尼的身。宵小之輩，總不會成群結隊吧？”
　　唐治眼見勸不得，只好道：“既如此，那本王也不好再說什麽了。如果兩位小師父執意要去，那麽……最好是做些偽裝，畢竟更加安全嘛，比如貼個胡子，戴個假發……”
　　那時代，假發挺常見的。
　　假發最初的出現，是在重大祭祀場合時，為了更顯莊重，烘托神聖氣氛，所以會弄些平時不可能會采用的稀奇古怪的假發發式，套在真發上，祭祀後再摘下。
　　後來便漸漸發展成日常裝飾性的假發了。
　　如露壹聽貼假胡子，甚覺有趣，開心地道：“好啊，多謝大王指點。師姐？”
　　梵音壹想，我們是去看看敦煌模樣，考察壹下那裏有哪些門派，我們若西來，該如何迅速融入其中，換了便裝、加以矯飾，也沒什麽，便欣然應允下來。
　　唐治笑道：“那成，我叫人幫妳們準備這些吧。”
　　唐治便換進壹名錦衣秘諜，叫他們幫著準備，梵音如露高興地告辭而去。
　　她們剛走，便有壹名侍衛匆匆進來，貼著唐治的耳朵，悄悄低語了幾句：“大王，玉門關守將派人，引了幾個敦煌來客，已到府門之外……”
　　唐治壹雙劍眉，驀然揚起。
　　……
　　次日早起，瓜州刺史叫人精心準備的豐盛素齋送進梵音如露的客舍，二人用完早餐，仙麗雅和道妍兒便送來了兩套西域胡兒的袍服，還有佩刀、假發、假胡須等，好奇地看著她們。
　　如露請兩位姑娘幫忙打扮起來，眉描粗些，戴上假發，貼上彎鉤胡須，穿上胡兒長袍馬靴，住那兒壹站，分明便是兩個長身玉立的俊俏胡兒了。
　　道妍兒不禁抿嘴笑道：“兩位尼師這壹打扮好生俊俏，這要是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如露嘻嘻壹笑，把彎刀往腰間壹掛，興致勃勃地壹拉梵音：“師姐，我們走，向大王辭行去。”
　　仙麗雅吃驚地道：“兩位尼師這是要走麽？”
　　此時唐治正在臥室正廳裏，慢條斯理地吃著早餐，侍衛通稟之後，梵音和如露便走了進來。
　　如露挑了挑眉，順手摸了摸上翹的小胡子，學著男人模樣，向唐治長長壹揖，聲音也故意壓著，變得中性起來：“唐治大王，承蒙款待。我兄弟二人，今要往敦煌去了，特來向大王辭行。”
　　梵音嘆了口氣，看著愛玩的表妹，又好氣又好笑。
　　唐治擡起眼皮，瞟了她們壹下，似笑非笑地道：“我看，兩位小師父不必辭行了。”
　　如露壹呆，直起腰來：“為什麽？”
　　唐治喝了口羊奶，嘆息道：“因為，我也要去敦煌，咱們……何不壹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