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7章 紅日，明鏡高懸

　　翌日壹早，徐伯夷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又來了。
　　現在，已經不需要他付工錢了。
　　因為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自發地參與進來。
　　的確有壹部分人因為沒了工錢，退了出去，但還是有很多人留了下來。
　　他們不是麻木不仁，只是他們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用在了為自己和家人覓壹口吃食上。
　　這幾天跟著徐伯夷上公堂，使他們漸漸明白，原來，他們也可以發出吶喊，原來，他們人多了，大老爺也會忌憚。
　　他們，是可以團結起來，讓他們的處境改善哪怕就那麽壹點點。
　　今天的縣衙顯得異常安靜，壹些百姓甚至產生了縣太爺不勝其擾，提前溜之大吉了的感覺。
　　但是徐伯夷可是個大盜，當年做驛卒時，那也是油滑無比。
　　他馬上發覺有些不對，立即高聲提醒：“大家小心了，提防埋伏。”
　　這句話不說還好，壹說，眾百姓反而有些慌了。
　　他們畢竟還沒有與官府對著幹的勇氣與決心。
　　南榮女王護著幾個苦主也來了，瞧見這般情形，馬上向人群中自己的幾個人遞了個眼色，暗暗提高了警惕。
　　堪堪走到縣衙前時，徐伯夷拎起鼓槌就要敲，卻聽衙門裏壹聲鑼響，旋即壹聲大喝：“爾等刁民，三番五次，襲擾公堂，奉大老爺口諭，往死裏打！”
　　徐伯夷吃了壹驚，鼓槌壹丟，就摸向腰間暗藏的利刃。
　　南榮女王那邊，也立即示意手下，且把苦主帶走，而他自己，也摸向袖中暗藏的兵刃。
　　縣衙的大門“轟”地壹聲，只開了壹下。
　　然後，那門就靠著慣性，吱呀呀地緩緩打開來。
　　徐伯夷和南榮女王楞住了，就見那門慢慢打開，裏邊卻沒有人沖出來。
　　大門完全打開後，就見縣衙儀道前，站著許多的衙役，有執刀的，有執水火棍的，有提著鎖枷的，但是他們都沒有看向門口，而是背對百姓，抻著脖子望著公堂方向，就像中了定身法了。
　　等了半天，還是沒有動靜。徐伯夷和南榮女王對視壹眼，提著小心走了進去。
　　他們兩個殺人越貨的行徑都幹過，自然不怕這些只會欺壓良善的普通衙役。
　　二人走進大門，沿著儀道往前走出不遠，甚至越過了壹些定定地站在那兒的衙役，然後，他們也站住了，同樣抻著脖子，定定地看著大堂。
　　這壹幕，著實令眾百姓驚奇不已。
　　若只是三五個人，只怕早就嚇得壹轟而散，還當他們中了邪。
　　可外邊幾百號人呢，既然不是官差打人，他們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大家壹擁而入，然後，所有的人都呆住了。
　　大堂大門洞開，堂上空空蕩蕩。
　　但是，縣太爺的公堂之後，那張“青天紅日圖”上的紅日不見了。
　　碧波之上，本該是紅日的位置，釘著壹個人。
　　這人穿官衣，戴官帽，雙手下垂，直挺挺地被釘在那裏，在他頭頂，就是“明鏡高懸”的匾額。
　　夏主簿和宋縣丞瑟瑟發抖，他們壹眼就認出，那被釘在了“青天紅日圖”上的官兒，正是他們的縣尊，嚴善蒲。
　　抖了半天，夏主簿發出壹聲女人般的尖叫：“嚴……嚴知縣被空空兒給殺啦！”
　　安載道昨日痛罵了嚴善蒲壹頓，猶顯不解氣，當晚就召了嚴善蒲的女兒侍寢，父債子償，狠狠地收拾了她壹番。
　　今兒壹大早，他便神清氣爽地出了門。
　　安載道先去了壹趟皇宮，把朝廷派出十五萬大軍，由大將丘神機統率，正日夜兼程，北上朔州的消息告訴了他。
　　見唐治強作鎮定，卻已坐立不安的模樣，安載道暗暗不屑，口中卻安慰道：“陛下不必擔憂，老臣早知定有今日，早已做好了安排，此次朝廷大軍，必定奈何不了我們。”
　　唐治壹聽，驚喜道：“原來國丈早有綢繆，那朕就放心了。”
　　安載道似笑非笑地道：“臣的確早就做了安排，聯手鬼方，就是臣的安排之壹。”
　　唐治壹聽，頓時面有難色。
　　安載道道：“陛下，賢婿啊，老夫既是陛下的臣，也是陛下的嶽丈，自然會全心全意站在陛下壹邊，為陛下打算。
　　如今，鬼方的兵，已經不是借不借的問題，而是壹旦聯手失敗，就會把他們推向大周壹方，變成我們敵人的問題。
　　所以，鬼方之兵，現在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至於那繼九骨，臣如今有個安排，只是要讓陛下稍稍受些委屈，卻不知陛下可能接受？”
　　唐治聽他說的情真意切，不禁動容，道：“不知國丈有何變通的辦法？”
　　安載道緩聲道：“再有幾日，我大唐第壹舞人孟姜孟大家，將赴朔州表演劍器。老臣想，在西郊別院，為孟大家設臺，當眾表演劍舞，介時，邀請些官紳名流赴宴。
　　而陛下，可以微服便裝，與民同樂。到時候，老臣會安排繼九骨也去赴宴，陛下只裝事先全不知情，到時見了他，請異國王子近前飲酒，本也合乎朝廷禮制。相信陛下與九骨王子的怨隙，只是壹杯水酒，也就解決了。”
　　唐治早就判斷，已經騎虎難下的安載道，必然還要安排他與繼九骨有所聯絡，只是卻沒想到是用這樣的方式。
　　唐治想了壹想，仍舊拿矯道：“這樣……可以嗎？”
　　安載道見他語氣松動了，心中暗喜，急忙道：“陛下乃壹國之主，而他繼九骨，不過是鬼方諸王子之壹，只是比較受大妃寵愛些罷了。
　　陛下壹國之君，賜酒共飲，這是多大的面子，那繼九骨雖然狂妄，卻也不蠢，他也知道，與我們聯手，利益才最大，又豈會不見好就收？”
　　唐治聽了，松了口氣，豪爽地道：“好！酒要喝，舞要跳！既然要大方，那朕更大方壹些，朕的畫，還是不錯的，到時候，朕再贈他壹幅親手所繪的畫作，平息這段糾葛。”
　　安載道喜上眉梢，道：“如此更好，陛下善納忠言，老臣甚感欣慰。”
　　這時殿口有人高聲道：“皇後到~~~”
　　唐治笑道：“是我通知皇後的，國丈來了，父女還當壹見。”
　　安青子姍姍地走了進來，壹眼看見安載道，眸中的厭惡與憎恨便迅速地隱藏了起來。
　　她快步上前，正要拜見，安載道已搶先壹步，滑下椅子，壹個長揖落地：“老臣安載道，見過皇後娘娘。”
　　安青子停住腳步，受了他這壹禮，緩聲道：“太尉請起。”
　　待安載道站起身來，安青子才屈膝壹拜，道：“女兒拜見父親大人。”
　　安載道滿面慈祥，急忙伸手挽扶：“女兒快快起來，怎麽樣，如今妳已為人婦，不比在家裏時隨意嬌縱，可要做壹個賢後啊。”
　　唐治看著“父慈子孝”的這壹對，卻敏銳地察覺，安載道的手隔著衣袖，觸及安青子的手腕時，安青子竟下意識地壹縮。
　　這對父女，似乎並不像他們表現出來的那般和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