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蒲牢

　　盡管心裏十分不願，但王玄微的逼迫讓秦軻不得不繼續邁開腳步，只不過原本打算不去細看陵墓的他反而變得敏銳起來，耳朵微微豎起，雙目之中仿佛有光，而他仔細地檢查著四周，生怕放過任何壹處細節。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不再懼怕那瓦罐裏有可能會竄出來的蟒蛇，相反，正是因為他心裏的恐懼，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這些東西。
　　誰知道那條可能已經大得令人難以想象的蟒蛇會不會就躲藏在壹處角落或者是洞穴裏只等著他們經過？
　　他覺得自己還很年輕，如果葬身蛇腹，實在有些不值得。當然，如果師父知道他的想法，只怕又要取笑他了，如果說是普通人懼怕蟒蛇，尚且可以理解，可他壹個修行人自有修行人的力量，就算這條蟒蛇大得難以想象，可以他的能力，也只不過是普通的野獸罷了，有什麽可懼的？
　　但秦軻實在安慰不了自己那顆砰砰直跳的小心臟，只能開口低聲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念了兩句，他突然聽見旁邊的有個跟他十分相似的聲音，他轉過頭，阿布正閉著眼睛皺著眉頭，壹邊走壹邊低聲念叨：“佛祖保佑，三清保佑……阿彌陀佛急急如律令……”
　　得，這是完全把道家和佛家那幾位都給攪合到壹起了。秦軻莫名地覺得好笑，心想如果在天上，道家供奉的三清和佛祖菩薩們坐成壹團，相互喝茶鬥嘴那該是壹番什麽情景？
　　“我怕是因為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妳為什麽怕？”秦軻問道，“妳們不是本來就打算來這嗎？”
　　阿布睜開眼睛，有些憨憨地苦笑了壹下：“我是跟著先生來，但了解得也不多……而且我怕黑……很怕黑。”
　　“得……妳比我還要不如。”秦軻下了個定論，“我好歹只是怕蛇或者比蛇還要可怕的東西。黑我倒是不怕。”
　　“看出來了。”阿布撓了撓頭，道，“妳剛剛躲在那麽黑的地方，壹點也不怕。我如果不是跟著先生壹路走，估計都得叫出來了。”
　　“沒看出來。”秦軻啼笑皆非地看著阿布那相比較他來說可以說是魁梧的身形，不過現在有壹個人陪著他壹起害怕，他環顧四周，反而覺得自己像個正常人了，至少相比較那些面癱的黑騎或者是在這種地方仍然能談笑風生的諸葛宛陵和高長恭，他反而覺得自己的反應更像是在深入陵墓，而不是在晚間散步吹風。
　　前朝的風俗，以高為貴，以方為尊，自然，這座陵墓的規模宏大，可以說即使在當世也少有。
　　而他們越往裏走，只覺得空間越發開闊起來。墓道像是壹座寬闊的廣場，平整的方磚鋪設成地面，這完全就像是壹座地下的宮殿了，高高的柱子支撐著整個空間，而盡管數十丈寬的布匹已經因為時間久遠而變成壹團碎布，可在風吹動之下，它輕輕搖曳起來，宛如舞動的裙裾。
　　“這應該是前墓室吧。”秦軻低聲喃喃，雖然他了解得不多，但還是能做出壹些有底子的猜測。
　　這時，略帶威嚴的石雕再度出現，讓秦軻嚇了壹跳。
　　這壹次出現的石雕又與之前的不同，他不是單獨地站立著，而是像是壹條爬蟲壹般，攀附在壹根高大的青銅柱上。
　　它的頭像是獅子又像是蛤蟆，頭上有鹿角，鼻尖有長長的須，鱗片長滿全身，在他如蛇壹般身體下，長著四肢。
　　“像是龍？”阿布看清楚了石雕的形狀，也就不再擔心這是壹條環繞柱子上的巨蟒，他湊近了壹些，想要接著火光去看清它。
　　“別靠近它。”諸葛宛陵卻突然說話了，聲音平和，卻帶著壹種不容置疑的氣息，“妳如果碰了他，我們都會死。”
　　被這樣壹句話所驚嚇，阿布抖了抖，沒敢再靠近過去。
　　諸葛宛陵走近了壹些，道：“這是蒲牢。”
　　秦軻想起來了。據說蒲牢是龍的九個兒子之壹，喜歡吼叫，但卻壹直懼怕龐然大物的鯨。每當鯨魚靠近，它就大吼，聲音可直入雲霄。
　　而在這墓穴之中，他的寓意自然是報警的工具，用來喚醒壹些……不太好的東西。
　　什麽是墓穴裏不好的東西？也許……那條蟒蛇？或者……更可怕？
　　墓道之中尚且只是有壹些零碎瓷器以及青銅燈，但做工之精致，當世少有，就算拿出去販賣，只怕也能換得無數白銀。
　　而諸葛宛陵在意的卻不是這些，他走了幾步，隨著他擡手輕輕地觸摸了青銅燈的壹處。他似乎觸摸到了什麽。只是在上面摸了許久，仍然不曾有什麽變化。
　　王玄微靜靜地看著他，身旁有黑騎打算抽刀上前阻止，卻被他喊住。
　　“由他去。”
　　黑騎小心翼翼地退下了，他知道王玄微從未真正意義上把諸葛宛陵當成卑微的階下囚，如果是換壹處，說不定他還會請諸葛宛陵喝杯茶，再對弈壹局。
　　諸葛宛陵摸了許久，最終收回了手，望著自己手上沾染的灰塵，他思索片刻，而後擡手，輕輕壹拍。
　　“啪”。
　　只是壹聲並不響亮的聲音，卻仿佛帶著某種魔力，隨著他這壹拍，那盞青銅燈就這樣被點燃！
　　火光照亮了諸葛宛陵的臉，而他轉過頭，望向陵墓的四周，幾乎是在他面前火焰點燃的那壹刻，整座主墓室裏的青銅燈似乎都被激活了。
　　從他的位置開始，向著遠方的方向，這些青銅燈紛紛燃起了火焰，光明開始彌漫，它驅走了黑暗，給整個寬闊威嚴的空間裏帶來了幾絲溫暖。
　　秦軻或許是第壹個看清楚整個地板上刻畫的圖案的，這得歸功於他在黑暗之中強大的視力，憑借那些青銅燈的光亮，他逐漸摸清楚了這地面上畫的圖。
　　天星風水圖。
　　師父還在的時候，他聽師父說過這種風水秘術。
　　天地之相去，八萬四千裏，人之心腎相去，八寸四分，人體金木水火土，上應五天星元，又有二十四星對應天下山川地理，星有美惡，地有吉兇。
　　凡是上吉之壤，必定與天上的日月星辰相呼應，而以星雲流轉來定穴的青烏之術，便是風水中最難掌握的天星風水。
　　而也只有公侯以上甚至帝王這樣的人，才有資格用這樣的風水來分金定穴，確立陵墓的建造位置。
　　“乾上……坤下……”靠著肚子裏那點半吊子的天星風水之術，秦軻有些艱難地分辨著地面的卦象，“初九……潛龍勿用？”
　　秦軻不知道這個卦象代表著什麽意思，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諸葛宛陵卻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地上的風水圖，而是回到了高長恭的身邊，繼續向前走去。
　　王玄微沒有聽見秦軻的自言自語，但他同樣註意到了地面的這張圖，微微皺眉。好像是有壹根絲線，輕輕地，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身邊，只是他仍然沒能抓住那絲線，繼而挖掘出這座陵墓的秘密。
　　“啊！”這時候，阿布和秦軻再度喊叫了起來。
　　王玄微皺著眉頭，不悅地瞪著他們，道：“喊什麽！”
　　有水滴落地面的聲音響起。而秦軻和阿布望著頂端，雙腿顫抖得幾乎無法站立：“蛇！蛇！”
　　王玄微擡頭，壹顆半個人那麽大的蛇頭正懸在墓室的頂端，它的主人——壹條龐大的巨蟒盤踞在棟梁上，看起來已經藏匿多時了。
　　當這些青銅燈的火焰被點燃的時候，它終於從黑暗之中露出了他的身形。
　　它壹對發白的眼睛似乎是瞎的，但他卻敏銳地感覺到了王玄微的位置，隨著噝噝的蛇信子聲，大蛇直直向下，把正張嘴長得幾乎有壹人高，就這麽向著王玄微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