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小鴨子

　　花燈可以飄入大海，只不過是壹句戲言，從唐國到穹窿之海，中途不知道要經歷多少條河流，多少條小溪，多少條大河，多少個沼澤。
　　或許它會被大浪席卷，被樹枝掛住，被石頭卡住，會在泥沼上擱淺，就連魚兒鉆出水面的小小動靜，也很可能會導致壹只花燈沈入水底。
　　神器散布八方，行蹤渺茫，如果師父真的是身處壹處所謂的“不可知之地”，那他此生還有機會再見他壹面嗎？
　　“我們要不要去放壹個？”蔡燕看出他有些悶悶不樂，雖然不知道秦軻到底是在想些什麽，不過他也不打算去問，萍水相逢，兩人雖不說是壹見如故，但相處得也很不錯，有些東西他覺得不必刨根問底。
　　他笑了笑，道：“多少也是個寄托，我每年都要偷偷出來放花燈的。”說到這，他有些懊惱，“不過最近家裏對我管束越來越嚴了，這次要不是偷了哥哥的衣服，裝成他的樣子，估計我都出不來。”
　　秦軻也跟著笑起來，想了想，他緩緩地向著臺階而去，從上往下，緩緩行至河邊，有商人正擺著攤叫賣：“花燈花燈！漂亮的花燈哩！”
　　秦軻走到攤位前，商人顯然在為自己今天晚上的收獲而感到興奮，滿臉通紅，看見秦軻和蔡燕走了過來，趕忙地打算再做成這壹單生意，大聲道：“兩位，要點什麽？我什麽樣的花燈都有，蓮花的、燈籠的、小船的……”
　　蔡燕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話，然後低下頭，眨著眼睛選了壹只鴨子造型的花燈，壹伸手就抓了起來，哈哈笑著：“這個怎麽樣？像是只小鴨子，壹定能飄得很遠。”
　　秦軻無奈地笑笑，心想這飄得遠不遠跟像不像鴨子有什麽關系？不過在蔡燕的慫恿之下，他也就放開了胸懷，也拿起了壹只小鴨子花燈，坐到了壹旁的桌邊開始用筆墨寫下願望。
　　微微轉頭，蔡燕也在認真地用筆墨寫著。
　　他的字很好，顯然經過很多年的磨練，只是不像是壹個男人的字跡，簪花小楷寫得秀氣無比，帛書黑墨，上面寫的是：“希望可以遊學天下”。
　　兩人壹人壹只小鴨子，走到了岸邊緩緩地把花燈放了下去，小鴨子花燈在水面上打了幾個轉，忽然好想是兩只活物壹般並肩而遊，靈巧地鉆進了大批的花燈叢中，向著遠方緩緩飄去。
　　“其實……如果有機會，我們倒是可以壹起出去走走。”
　　雖然與蔡燕認識才不過壹晚上，不過秦軻對蔡燕倒是壹點也不反感，甚至覺得有這樣壹個朋友也不錯，對於他那聽起來很渺小但又很難達成的心願，秦軻難免心生同情。
　　秦軻輕聲道：“我正好要遊歷天下，唐國只是起點壹站，後面應該還要去更多地方的。”
　　蔡燕正看著小鴨子飄去，難免也有了幾分願望無法實現的惆悵，但聽見秦軻的話，猛然擡頭，睜著壹雙大眼睛，幾乎驚叫出聲：“此話當真？”
　　“啊？”秦軻被他這麽大的動靜驚了壹下，看著他滿是期待的眼神，只能是咳嗽了壹聲，道：“嗯……如果妳可以的話……”
　　蔡燕哦了壹聲，終於還是退了壹步，有幾分悲哀：“唉，真好……我要是真能跟著妳壹同去就好了。”
　　他顰眉在河邊想了許久，走過來走過去，壹會兒振奮壹會兒嘆息，看得秦軻有些摸不著頭腦。
　　而當蔡燕遠遠地望向那即將飄過橋下的兩只小鴨子時，眼神卻陡然堅定。
　　他快步走到秦軻面前，奮力地想把自己的臉湊到秦軻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從未有過的近，秦軻甚至感覺到自己只需要微微點頭，自己的鼻尖就會觸碰到他的鼻尖，自己的雙唇就會……
　　那股氣息吐在自己臉上，帶著某種不知名的淡香，秦軻感覺臉上有些癢，但壹股火熱卻湧上臉了，讓他有些臉紅。
　　他竭力保持鎮定，往後退了壹步，對著自己默默地道：“阿軻妳是男人，他也是個男人，妳別想亂七八糟的東西……”
　　“三天後的午時，妳到蔡柱國府來找我。”蔡燕認真地道：“壹定要記得，是午時，不能早也不能晚。”
　　秦軻傻楞楞地道：“妳要做什麽？”
　　“這妳別管，總之來找我就對了。說好的，妳要帶我遊學天下！拉鉤，反悔的是小狗。”
　　秦軻終於明白了什麽叫“禍從口出”，也正因為心神激蕩之下，反而對於蔡燕這種拉鉤上吊壹百年不許變的約定方式顯得格外平靜。
　　蔡燕是興奮的，此刻的他真就像是壹個孩子，就好像他已經在腦海中規劃出了壹座“沙坑城堡”，並且很快就要大幹壹場，壹臉躍躍欲試。
　　但秦軻卻感覺這絕非是什麽好兆頭，傻傻地看著他，道：“妳不會真要做點什麽吧。”可自己真的只是想說點安慰的話，如果蔡燕真的跟自己周遊列國去尋找神器，壹路上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
　　“不管。反正話是妳自己說出口的，鉤也拉了，妳要是反悔，妳就是小狗。”蔡燕哼聲道：“總之三天之後，妳來蔡柱國府上找我就是了。”
　　秦軻無奈地道：“不然我還是當小狗……”
　　結果蔡燕用大眼睛狠狠瞪了過去，秦軻頓時不敢往下說了。
　　回到客棧的時候，原本開門迎客的客棧此刻卻已經是大門緊閉，在門口還掛著壹塊牌子，上面寫的是“本店店小，吃食已盡”。
　　而此刻燈會雖然已經逐漸平復，不再如最早時候火熱，卻也有許多人路過客棧，看著門口掛著的字，嗤笑了壹聲：“難怪這家店開在這樣的小街上，光看這牌子就知道掌櫃的不會賺錢。今天燈會，人家店裏哪怕提前半月也得在地窖裏塞滿菜果肉食，他倒好，這燈會還沒散，就先關門了。”
　　秦軻眼神有些古怪，走了上去，敲了敲門，門內傳來老掌櫃的咳嗽聲，似乎在翻箱倒櫃，而後聲音靠近了門，老掌櫃道：“是秦公子嗎？”
　　“是我。”秦軻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低聲道。
　　客棧門開了，老掌櫃壹邊咳嗽，壹邊把門栓放到壹邊，道：“與妳同行的兩位客官都已經回來了，正在樓上等妳。”
　　秦軻感覺老掌櫃的聲音裏帶著疏離，好像自己在這壹夜之間就變成了壹個陌生人，但看著他的眼神中透露著幾分疲憊，秦軻只能是點了點頭，恭敬道：“謝謝掌櫃。”
　　樓梯在他的腳步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他壹路向上，聽見清幽的琴聲，心中壹動，猜到大概是高易水正在彈琴，緩緩推開了房門。
　　房內壹切如舊，但秦軻還是註意到了墻角那已經被收攏起來的幾個包袱，高易水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神平靜松散，動作輕柔中帶著幾分力量，當他撫摸琴弦之時，就好像在觸碰美人的臉頰。
　　是鳳求凰。
　　秦軻知道這首曲子，據說是說壹對男女的愛情故事。
　　稻香村的家裏，還收藏著師父用過的古琴，是他親自找的木料，又請村裏那個暴躁的老木匠做的，說來也奇怪，老木匠脾氣暴躁，對誰也沒個好臉色，可對師父卻總是能堆出滿臉的笑容，師父出殯的那壹天，甚至老木匠還哭了很久，那口棺材，也是他廢了不少時日打造的。
　　高易水知道秦軻進了門，也不轉頭看他，只是輕輕地吟唱：“有壹美人兮，見之不忘……”
　　阿布則是癡癡傻傻，坐在椅子上時而皺眉時而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