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九章 隱於暗處之人

　　“妳在這裏守著，我去見大人。”九江城聚集了荊吳之財富，但魚龍混雜，有關於這位壯漢的過去是不是在軍隊效命過，老鴇壹點也不關心，她想了想又道：“如果說有什麽異常……妳……”
　　“知道，我會親手殺了他們。”壯漢低沈道。
　　“蠢！”老鴇眉頭壹挑，“沒看見人家那匹馬嗎？這荊吳，能有這種馬的人可不多，還有劍穗……聽著那窮酸琴師說得至少有三分像，我們可不能亂來……不管人家跟諸葛丞相是不是真有什麽裙帶關系，妳貿然動手，到時候事情鬧大了妳可擔不了這個責！妳要死，可以直接拿妳這把破刀抹抹脖子，別拉上老娘！”
　　“那……”
　　“好言相勸，除非他們硬是要走，妳再動手。但不可以殺人，攔住他們就可以。”老鴇其實也不知道應該怎麽處理，但至少現如今，留住他們這是最好的法子。
　　壯漢瞪著眼睛，心想：好言相勸？可我只會殺人啊……
　　而他還站在原地發楞，老鴇已經直直地往樓梯上方走去，壹路上到了樓頂，她在壹間雅間面前停下腳步，輕輕地敲響了房門。
　　“咚咚。”
　　“什麽事？”雅間的門開了壹條縫，壹個人站在門縫後，看著她冷冷道。
　　“我，我想見大人。”
　　“大人正在寫字，沒有時間。”
　　老鴇被頂得噎了壹下，按照她平時的脾氣，只怕早就怒了，但她也知道，這可是大人的貼身護衛，跟剛才那個只會拿刀揮刀的傻子不同，不是她輕易可以謾罵的對象，她深吸壹口氣，盡量心平氣和地道：“麻煩通報壹下，我現在有緊急的事情。”
　　“不行。”
　　“我……”老鴇瞪著眼睛，跺了跺腳，“我真有急事兒！”
　　“李四。”這時，雅間內突然傳來壹個文雅清亮的男聲，那人道：“讓她進來。”
　　“是。”被稱作李四的人顯然十分聽從那個聲音的命令，他雙手壹拉，門完全打開，他向右邊退了壹步，正好騰出了給老鴇壹人經過的空間。
　　老鴇踏過門檻，門在她的身後無聲地關上了。
　　雅間寬敞，隔音也很好，壹旦關上門，外面的喧囂似乎都被阻擋在了外頭，也正是因為如此，裏面的那個人才能有這樣的閑情雅致。
　　而在他和老鴇之間，有壹方竹席，正好遮住了他的上半身，只能看見他案桌上擺放的那張大大的帛書上，壹個字正在緩緩成型。
　　這樣壹張大號帛書，所花的錢足可以頂得上普通人家數月的收入，由此足可看出這個人的雄厚財力。
　　不知道怎麽的，老鴇原本的急躁似乎緩了許多，她欠了欠身，“大人。”
　　竹席後的人並沒有停手，而是繼續在書寫，壹筆壹劃，很是認真，他壹邊道：“說吧，妳是我挑的人，知道妳做事有分寸，輕易不會來找我。”
　　“是。”老鴇把剛剛在房間外聽見的話重復了壹遍，然後又仔細地說了壹下黑風的形體和外貌，畢竟北蠻戰馬在荊吳實在稀少，能擁有的達官貴人大多也在建鄴城中，僅此壹樣，就證明秦軻的身份確實不壹般。
　　那人聽後點了點頭，伸手把毛筆放在硯臺裏舔墨：“北蠻的戰馬，今年滄海和長城送來了不少，但這些都是軍馬，每壹匹都登記在冊，不可能有任何壹匹外流。而有實力自己弄到北蠻戰馬的人，其實想想也都清楚……”
　　他把毛筆上的多余的墨汁刮幹凈，道：“他師父真是諸葛宛陵的親弟弟？”
　　“屬下不知。”老鴇小心地道。
　　那人笑了笑：“那劍穗是什麽樣子？妳跟我說說？”
　　“鮮紅色，用的是蠶絲，做工精致，放在九江城中，也只有少數幾家可以做得出來。而上面那個徽記……”老鴇描述了壹下那個徽記的樣子，然後靜靜地等著竹席後的人說話。
　　顯然，竹席後的人也在思考，所以他手上的毛筆沒有動，壹直懸在空中。
　　少頃，他搖頭笑了笑：“倒確實像是那人的徽記。”
　　那人的徽記？誰的徽記？老鴇不敢問，只是低頭小聲道：“那，我應該……”
　　“收錢就免了吧。既然人家想來吃壹頓霸王餐，我這位地主也該盡壹份情誼。”竹席後的人又開始繼續書寫，“再送百金過去，就說這是我的小小心意，請他……務必收下。”
　　“是。”老鴇回答著，心裏卻已是翻江倒海，難不成那個雛兒真跟諸葛丞相有那麽深的關系？
　　但想歸想，她還是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很快消失在走廊中。
　　“李四，妳過來。看看我這個字怎麽樣？”竹席後的人輕聲道。
　　李四緩緩地走了過去，他的每壹步都讓人感覺到壹種無形的壓迫力，顯然，這人絕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般斯文有禮，這是壹位武道高手。
　　而當他走到竹席後，看到了帛書上寫下的那個大字，卻是用十分認真的語氣道：“很差。”
　　他還跟著搖了搖頭，露出了壹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不會吧？這我可是練習了幾個月的，妳再看看？”那人看了看自己的字，有些不敢置信竟然會得來這麽壹個評價，苦笑著。
　　李四聽從他的要求，又歪著頭看了壹會，最後還是得出了同壹個結論：“確實很差。”
　　他雖是下屬，卻並不打算給主子留什麽情面。
　　“得，這幾個月的功夫白練了。”那人無奈地笑道：“我要求也沒多高啊，就想好好練成自己這個姓氏，結果寫來寫去還是這麽個結果。”
　　李四嘆了壹聲，繼續壹臉認真道：“如果您壹定要跟張言靈比，那得再練五十年，或許……能超過他。”
　　那人顯然有些受打擊，看著李四，無奈笑道：“這麽慘？我還以為努努力，總不至於會差他太遠。看來寫字壹事，我是比不得他了。不過李四……其實妳可以學著拍拍馬屁的，總是這麽壹直說實話，很容易得罪人……”
　　“哦。”李四簡短地答了壹個字。
　　說到這裏，那人把毛筆放在了硯臺上，長長地籲了壹口氣，打開窗，負手於後望向了窗外，外面是熙熙攘攘的街市，夜間的九江城仍是人來人往，煙花之地的鶯鶯燕燕更是給夜色增添了不少光亮。
　　“諸葛臥龍的徒弟？”那人嘴角微翹，“妳……信不信？”
　　“不知道。”李四抱起了雙臂，老實回答。
　　“也對。”那人又道：“他消失這麽多年，我們找了他這麽多年，他這藏身之術可真是世間絕頂了，不過……這太不符合他的性情，像他那樣的人，怎可能安心偏於壹隅埋沒壹生？”
　　“您要怎麽做？”
　　“我？這關我什麽事兒。”那人笑得更開懷了，“我身在荊吳，難不成還要我在人家兄長的地盤上搞風搞雨不成？我還不想那麽早死。”他話鋒壹轉，眼珠也跟著轉了轉，“不過既然是諸葛臥龍的徒弟，我們總不能什麽也不做，那可顯得我們這群人有些無能了……”
　　他摸著下巴，輕聲道：“派人盯著他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交給老頭子決斷，反正他現如今正在唐國，趁他去滄海之前……應該還能趕得上。”
　　“我去送信。”李四說話總會讓人想起和尚敲木魚的聲音，平緩而無感情。
　　“當然是妳。跑腿的活總不該輪上我。”他轉過頭，又看了壹眼帛書上的那個字，這個字，筆畫其多，有亡有口，有月有貝，結尾，是個凡字。
　　繁瑣的字，總是不好寫的。
　　而這個“贏”字，想要寫好更是不易。
　　只是那人看著這個字，突然露出了壹副索然無味的表情：“我們王族贏了這麽多年，真是無趣的很……總該有壹個好對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