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壹章 棄城
神啟者說 by 江南南丶
2022-9-19 22:29
黑雲壓境之下的建鄴城城頭,如今早已經失去了以往壹貫的祥和氣象。
無數的活屍猶如螞蟻壹般密密麻麻地在高聳的城墻不斷地向上攀登,對不斷落下的羽箭視若無物,空洞的眼神只是向上張望著。
城頭上的火油被傾倒而下,打濕了他們的衣甲,被磨得極快的兵刃也變得微微發亮,但隨後就有火焰自上而下地墜落下來,頃刻間,無數活屍發出痛苦的嘶叫聲。
這樣恐怖的景象,不要說那些新兵沒有見過,就連那些身經百戰,有些甚至兩鬢斑白的老將都沒有見過。
當年唐國南下大舉入侵,可也沒能打進建鄴城百裏之內,誰曾想過這顆荊吳的心臟也會遇上這樣對手,又是這樣可怕的攻城方式?
城中儲藏的糧食依舊十分充足,每壹個士兵們的身上都帶著肉幹和面餅,只要腹中饑餓就可以拿出來匆忙地咬上幾口,但火油卻並非常備之物,隨著壹次又壹次的潑灑,大缸也在逐漸見底。
“不要亂!繼續下滾木!”阿布站在城頭的最高處,眼神銳利猶如鷹隼,但無論是他的身上還是大戟的木桿上已然都是鮮血,在火把的熱量下逐漸升騰起壹股腥臭的蒸汽。
半個時辰之中,城頭就有兩處垛口被突破,那些活屍的力量大得出奇,壹上城頭就是壹通殺戮,慌亂之下,城頭的守軍居然無法抵擋。
阿布也因此帶著人連續沖殺了數次,才把那些活屍統統地殺死在城頭,守住了整個北門的防線。
“雖說知道他們的弱點,可……”阿布低聲自語。
火焰在近身戰中是無用的,而位於活屍腹部的蟲子遠沒有想象中那麽脆弱,他堅硬的外表幾乎可以和王玄微的玄微子媲美。
更令人作嘔的是,隨著時間推移,這些蟲子似乎在不斷地在腹部築巢,它們吐出的汙穢不但刀槍都難以刺入,還會撐大活屍的小腹。
壹眼望去,這些活屍壹個個像是懷胎六七月的婦人壹樣臃腫沈重。
這就像是……在結蛹?
阿布身體壹陣惡寒,對於自己的這個推測有些難以接受,卻又覺得這未嘗沒有可能,但如果這些東西是真的在結蛹,從這樣的蛹裏飛出來的又會是怎樣醜惡的東西?
手心裏,那只從秦軻手中接過的虎符似乎在發熱,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很明白責任的重量,但當他真正擔負起這座建鄴城的安危的時候,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正在這時候,他突然看見西邊城頭上驟然壹片明亮,猶如沸騰的火焰向著上方不斷噴吐,心下立刻是壹沈,隨後壹臉慌張跑來的傳令兵的話語更是讓手心壹顫。
“報!董將軍所部,突然有壹只被點著的活屍躥上城頭,壹頭撞進了火油堆裏,死傷慘重……西邊……攔不住了!”
阿布難以自制地破口大罵起來:“董將軍在搞什麽明堂!我說過讓火油要放得遠壹些,並且要分開堆放,活屍再怎麽能跑,難道還能插翅膀飛過人群不成?”
“是……”傳令兵被阿布的吼聲嚇得壹顫,有些為難地道,“是董將軍說,靠得近壹些方便隨時取用……”
傳令兵說不下去了,他感覺到阿布銳利的目光猶如壹把鋼刀,盡管他已經不是第壹次在阿布的麾下做事,但這般威嚴的阿布還是第壹次。
難道只要是個人,壹旦握住權柄,都會變得這樣高大遙遠?
阿布沈默著,其實從他發脾氣的第壹時間已經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控,董將軍出現問題本就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
雖然他如今接過虎符,成了三軍最高統帥,但在壹幹老將眼中,他依舊還是那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幹的太學堂學生。
若非此刻荊吳到了危機關頭,大敵當前,只怕他們根本不會輕易聽命。
至於那些旁枝末節,這些老將們自恃多年戎馬,更是不會把他的告誡掛在心上。
“棄城。”阿布望著西邊那逐漸暗淡的火焰,知道那邊恐怕已經壹片混亂,他開口開始下令。
“什麽?”傳令兵以為自己聽錯了。
“棄城!”阿布重重地點了點頭,似乎是為了肯定自己的決斷沒有錯,他望向城頭激烈的搏殺,不時有活屍攀爬上城頭,承受著連續數把長刀的揮砍,依舊瘋狂地沖進人群,奮力掙紮好壹會兒才真正死去。
這些蟲子就像是會學習壹般,如果說壹開始火對他們的傷害如同摧枯拉朽,現在隨著這些蟲子紛紛築巢結蛹,火焰威力已經開始變得疲弱。
“城內傷兵變成活屍,軍營壹片大亂,我軍士氣已經到了谷底,算上董將軍所部,已經總共有五處失守,既然無法壹鼓作氣奪回,那麽再而衰,三而竭,城頭已經再難駐守。這些活屍無知無覺,也不會疲憊,但我們卻是人,終究無法連續不斷地應對這樣的攻勢。”
阿布回想起自己當初和朱然在沙盤上推演的每壹個細節,握緊了拳頭,“若是現在離開,還有時間重整旗鼓,以巷戰之法應對,若是現在不走,壹旦被徹底擊潰,敵軍便會長驅直入,以摧枯拉朽之勢直逼宮中,屆時就真沒有回天之力了。”
“走!”阿布嘶聲對著城頭的所有人喊道,“六營隨我斷後,其他人先退入城中!”
……
建鄴城,軍中大營。
黃曜壹刀斬開活屍那臃腫的大肚子,眼睜睜地看著裏面流淌出來壹股腥臭的液體,隨後那尚未成型卻已經有了幾分形體的蟲子,胃裏壹陣翻騰,險些壹口吐出來。
“娘的,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麽東西?”黃曜喘著粗氣,退入陣列之中,這才有了時間仔細觀察即將被步兵方陣踩爛的蟲屍。
它像是壹只蝴蝶,但卻有人的嬰兒大小,壹張面孔上融合著人的五官卻又是徹頭徹尾的蟲子模樣,四對觸手上長著灰色的毛發,只是看上壹眼就讓人生出惡感。
“越看越想把這些玩意兒統統弄死。”黃曜感慨了壹聲,隨後再度壹聲令下,整個方陣高舉著長毛,猶如壹只張牙舞爪的猛虎壹般向前壓迫而去。
這座軍營是活屍鬧得最為嚴重的壹座,近千名傷兵在裏面變成了這樣非人非鬼的東西,事情發生又是在夜間,整個軍營裏都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連日的守城,使得這些士兵們格外疲憊,加上深邃的夜色和濃重的黑雲,整個軍營就像是壹口被燒開了的油鍋,只需要潑壹盆水進去,立刻沸騰迸濺起來。
當黃曜意識到“夜驚”在發生的時候,已經晚了,整個大營壹萬五千余人都亂成壹團。
內圈的士兵不是被活屍啃噬,就是嚇得發瘋,拼命的往外跑,而外圍的士兵不知所以,也慌亂起來,喊什麽的都有。
甚至有人還大聲叫嚷著“城破了城破了!敵人要進來了!”黃曜只是看了那人壹眼,提著刀便把那人砍下了頭顱。
“放在邊軍裏,妳這樣的人足夠死十幾次。”這是黃曜對那顆頭顱說出的最後話語,而他隨後就在營中開始不斷地奔走,尋找在亂軍之中的各個將軍,連通那些還算鎮定的親衛,壹步步逐漸控制住了局勢。
現在,近五百活屍被被他帶著的三千人步步壓迫進包圍圈中,雖然這些東西不會恐懼,也不知疼痛,但黃曜這壹方靠著嚴密的方陣和肅然的紀律,終究是完成了合圍。
絞殺開始之後,黃曜終於松了壹口氣,望著已經壹片狼藉的大營,嘆息壹聲。
他多年學習用兵,自然知道這樣的亂兵已經不堪大用,即便是把這群情緒慌亂,士氣低落的家夥再度丟上戰場,也別指望他們能激發什麽血性。
他們最大的可能,是在敵人的淩厲攻勢下丟盔卸甲,甚至反過來打自己人。
“或許朱將軍在場的話……”黃曜還不知道朱然已經死去的消息,秦軻並沒有時間和機會把那把朱然的佩刀“衛國”送到這個黃漢升侄子的手上。
遠方的號角聲顯得十分低沈,猶如黑夜中的哭號,黃曜雙肩壹震,把目光轉向城頭,有些不可置信地道:“真要啟用那壹套戰法?”
可號角聲久久不停,其中的節奏和轉折已經清楚地轉達了意思,黃曜也不得不相信,城頭的守軍真的開始有序撤退,並且打算進入那些民居打巷戰。
看來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怎麽樣啊。黃曜自嘲地笑了笑,隨後面色立刻轉為了莊嚴肅然的樣子,大喝道:“加快些,壹刻鐘之內,把這些東西清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