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布洛克萊昂之水

　　艾思娜像大多數樹精壹樣嬌小窈窕，翠綠的長裙下背脊挺直、頭顱高昂，顯得極其驕傲。
　　面容古板、嚴肅，頭發和瞳孔都是純正的銀白色，仿佛毫無感情。
　　而在羅伊眼中，她如同壹團熊熊燃燒的綠色火焰，讓人無法直視，這樣的氣勢也來源於她的實力。
　　艾思娜
　　年齡：324
　　性別：雌
　　身份：樹精女王、術士
　　？？
　　……
　　艾思娜並沒有關註年輕的獵魔人，她越過了眾人，徑直來到希裏面前，托起了女孩的下巴凝視她的眼睛，良久，直到女孩被嚇得瑟瑟發抖、淚光閃閃，才讓布蕾恩帶她離開屋子。
　　“起來吧，格溫布雷德。”
　　“向妳致意，艾思娜，布洛克萊昂的最高統治者。”
　　“歡迎妳再次來到我的森林，但妳不告而來危險至極，明白嗎？”
　　“我帶著重大的使命，不得不來。”白狼依然低著頭，沈聲道，
　　“哦，”銀發樹精露出微笑，“難怪如此魯莽。那麽這位孩子也是跟妳壹道的嗎？”她銀築的瞳孔終於轉向了羅伊。
　　仿佛有壹只無形的巨掌迎頭壓下，強迫著他彎腰、屈膝。
　　羅伊終於明白獵魔人前輩為何如此謙卑。在無法反抗的力量面前，傑洛特早已學會敬畏。
　　“艾思娜大人，他年紀尚幼，請您不要為難。”
　　“擡起頭來……”艾思娜伸手制止住懇求的白狼，“孩子，讓我看看妳的眼睛。”然後，艾思娜如願看到壹對暗金的眼睛。
　　她白銀的眸子漩渦壹般想要從中提取信息，但片刻後，她無懈可擊的氣勢有了壹絲的松動，寒冰般穩固的目光中多了壹絲訝異。
　　不過很快，她恢復了從容。
　　“格溫布雷德，看在妳的面子上，待會兒，他可以陪妳壹起走。”
　　“呼……”隨著艾思娜目光的抽離，羅伊額頭微汗地松了口氣，這位女士方才短短片刻的凝視，居然讓他感到了有若實質的壓力。
　　不過他仍然保持鎮定，直面過梅裏泰莉女神、高階吸血鬼、達岡投影、湖中仙女等傳說中的生物後，他的精神免疫力強多了。
　　“現在，格溫布雷德，讓我猜猜妳肩負的使命。”艾思娜說，“艾克哈德太蠢，埃維爾和維拉克薩斯又恨不得食我血肉，周邊的王國裏，也就只有布魯格的國王文斯拉夫才會派人跟我提議。”
　　“如您所說，正是如此。”
　　“妳必須明白，布洛克萊昂內外是冰與火的兩個世界，人類和我們，幾百年的仇恨不是憑妳三言兩語就能化解。”
　　“但戰爭也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不想再看到任何壹個兒女死去。我現在可以給妳壹個準信，妳回去後告訴布魯格的國王，只要他的臣民從今往後，不踏進布洛克萊昂壹步，我們自然能相安無事。”
　　獵魔人嘴唇壹動，艾思娜又打斷了他，“別再替他說話，或是狂妄自大地讓布洛克萊昂割土求和。”
　　“但……”
　　“妳就這麽回復他！”艾思娜壹錘定音，“他不會跟妳壹個身份卑微的獵魔人計較。現在，如果妳願意，讓我們談談另壹個麻煩。”
　　艾思娜難得笑了，眼神看向了被晾在壹邊許久，身材高大的、熊壹樣強壯的男人菲斯納特總督，“他是妳的朋友吧，這個頭皮獵人。”
　　“別嚇他了您……”傑洛特給了總督壹個放心的眼神，“您該知道，他是為了剛才那個女孩兒而來。要不然妳們也不會救他。”
　　“可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置他，他的傷勢痊愈還得耗費很長壹段時間。”艾思娜朝樹枝編制的床鋪走去，菲斯奈特臉色發白，絕望地蜷起了身子。
　　“妳有孩子嗎？”艾思娜盯著總督看了好壹會兒，“老實回答！”
　　“我還……”菲斯奈特身體退到了墻壁上，退無可退，只得清了清嗓子，柔柔地說，“我還沒結婚……”
　　“妳有沒有家庭並不重要，我只想知道，”艾思娜的眼神放肆地往總督的下面掃了壹眼，“妳下面那東西還好使嗎？看在巨樹的份上！告訴我，妳有沒有讓女人懷過孕，還是像獵魔人那樣無能為力？”
　　“啊……”菲斯奈特雙手亂揮，驚呼了壹聲，接著梗著脖子說，“當然有過！我身體還……可以……不過尊敬的女士，妳為什麽這麽問？”
　　他註意傑洛特憐憫的目光。
　　“保重，老兄。”羅伊也在心頭為他默哀了幾秒，總督這強壯的身體，配上壹點性感的小胡子，不能再符合樹精的審美，絕對是她們心目中完美的——配種機器。
　　數不盡的樹精，壹個接壹個，坐木樁壹樣坐上去。
　　坐下起身，坐下起身……
　　羅伊渾身壹個哆嗦，光是想想都可怕。
　　艾思娜得到了滿意的答案，轉向傑洛特，
　　“他痊愈之後，留下足夠的子嗣，換取自由。”
　　“感謝您的仁慈，艾思娜……”傑洛特不敢再看老朋友壹眼，
　　“艾思娜女士……”羅伊忍不住了，“我想問問，關於那個女孩兒，希裏，妳是怎麽決定的？”
　　“有趣的小子……我從妳的眼中只看到了壹片迷霧。”艾思娜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妳不需要關心這些，再過壹段時間，明天，妳就和傑洛特壹同離開布洛克萊昂。”
　　“可她不是普通的女孩兒，她是壹個國家的公主。”
　　“格溫布雷德，這又有什麽關系了？我的決定不會改變，妳們要是願意，今天晚上，來我的房間觀禮。”
　　艾思娜冷然地揮了揮衣袖，轉身離開。
　　……
　　時間飛逝，傍晚時分。
　　無數熒光閃爍的飛蟲，在樹屋之間現身。
　　它們愜意地灑下曖昧而溫暖的綠光，讓杜恩·卡納爾千奇百怪的植物，呈現出與白天截然不同的妖嬈姿態，隨風招搖。
　　兩名獵魔人，留下那位尚在消化“自己即將成為許多小樹精的父親”事實的菲斯奈特，進入了艾思娜的那棵巨大的橡樹之屋。
　　艾思娜正跪坐在房屋中央的地板上，溫柔地為身前的女孩兒梳理壹頭鼠灰色的銀發。
　　小丫頭則盤腿安靜地坐在女士身前，她背脊挺直，綠色的眼眸睜得大大的，小小的臉蛋被洗的很幹凈，也沒有了往日的調皮，顯得有些呆滯。
　　“妳們來了……”艾思娜招呼了壹句，沒有停下手中梳理的動作。
　　“格溫布雷德，我知道妳從不傷害樹精、水澤仙女、小妖精，相反，妳還願意保護她們。所以我尊重妳，請妳前來觀禮。現在，我需要妳的尊重，順便看好妳身邊的小家夥，別讓他搗亂。”
　　傑洛特先單膝跪地，然後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地上，羅伊也學著他的模樣席地而坐。
　　“艾思娜女士，在儀式之前，我請您聽聽我說的話。”
　　“正如您所說，布洛克萊昂和外面是冰與火兩個世界，而您面前的女孩兒，恕我直言，她並不屬於您的世界。”
　　“不久後就屬於了。”艾思娜漫不經心地說。
　　“艾思娜，”傑洛特壹反常態地據理力爭，“我懇求您把她還給我，讓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她的命運應該由自己決定。”
　　“妳怎麽敢忤逆我？”艾思娜停下手中的梳子，直視獵魔人的眼睛，片刻後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冷笑，“我明白了。原來妳跟我打著同樣的主意。”
　　“我早就聽說過，獵魔人無法生育，而所有立下意外律的獵魔人，都渴望能夠得到他們的意外之子。”
　　“我知道，妳曾經參與過卡蘭瑟的女兒帕薇塔公主的婚事，幫她的野獸丈夫破除詛咒，恢復了原身。當時，妳也說出了意外律，也期盼有壹個男孩繼承妳的衣缽，對吧？”
　　“可惜啊……”艾思娜托起希裏的下巴，“意外之子是個女孩兒，而女孩兒無法成為獵魔人。所以，她現在是我的了，她將繼承布洛克萊昂的意誌。”
　　“不、不對！”傑洛特吼道，態度堅決，“妳看她現在的樣子，眼神呆滯，因為恐懼和藥物影響動彈不得，妳這是綁架！”
　　“不，傑洛特……”希裏大喊，帶著叛逆，“我臉色才不呆滯，我也不害怕。何況我外婆說過，樹精不是壞人。我在這兒不會有危險！”
　　“哈哈！”艾思娜聞言大笑，“瞧吧，格溫布雷德，這就是上古之子的選擇，這是她的命運，與妳無關。”
　　羅伊心頭壹跳，果然，這位法力高深的術士，已經看穿了女孩兒的底細。
　　“上古血脈之子？”傑洛特面色凝重，“您說希裏是……”
　　“沒錯，我從她的眼中看到奪目的火焰，璀璨的群星，她是上古之血的繼承者，必將成為布洛克萊昂的壹員，踏上光榮之路。”
　　艾思娜向後招了招手，她身後的帷幔中走出壹位樹精。
　　蜂蜜發色的布蕾恩，布蕾恩雙手顫抖地遞過來壹個銀杯，艾思娜接了過來，高舉，“認識上面的古代符文嗎，兩位。”
　　“認識。”
　　“那就讀讀這上面的文字，這是克萊格·安的聖餐杯，用這杯子喝過酒的國王早已被人遺忘。”
　　“Duetaean aef cirran Caerme Gleddyv.Yn esseth”
　　年輕的獵魔人輕輕念出上面的文字，“宿命之劍有兩道刃。”
　　“而希裏，正是其中之壹。”艾思娜沈聲說著轉過小女孩兒的身子，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喝下去，上古血脈之子，這是布洛克萊昂之水。”
　　“終於等到了妳——傳說中的神秘液體。”
　　羅伊按捺著心頭的激動，暗金的瞳孔轉向那杯子。
　　布洛克萊昂之水
　　壹種被施過魔法的致幻水，人類女孩飲下它後，會遺失幾乎所有記憶，產生過去和未來的幻象，身心都向著樹精轉換，但對男性是劇毒。
　　該水將純化上古血脈，配合草藥“太陽之血”服用，效果達到極致。
　　……
　　布洛克萊昂之水，太陽之血——前者轉化樹精、後者轉化精靈，而兩種血脈的源頭都是上古的艾恩·艾爾。
　　所以，它們的疊加作用能純化上古之血。
　　“那麽對我也有用。”
　　羅伊心頭大定。
　　戰利品包裹裏正裝著壹株太陽之血，他還積攢著壹次全面恢復應付意外狀況。
　　從辛特拉，渡過雅魯迦，來到布洛克萊昂……到現在都值了。
　　他的謀劃，沒有白費！
　　……
　　希裏在艾思娜的強迫下嘴唇緊貼聖杯的邊緣，面色猶豫，似乎還沒有下定決心——她在抗拒。
　　而羅伊看了壹眼處在暴怒邊緣的艾思娜，與臉色陰晴不定的獵魔人，說出了那套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艾思娜女士，我有個提議。”
　　“說，在我耐心徹底耗盡前。”
　　“不如這樣吧，讓我、白狼、希裏，壹同飲下布洛克萊昂之水，只是我有個請求，如果我們都能清醒過來，並且恢復正常，請您讓我們帶希裏離開。”
　　“勇氣可嘉……但妳知道布洛克萊昂之水，對於男人，對於獵魔人意味著什麽？”
　　“劇毒……”羅伊平靜地說，再也沒有什麽劇毒能像青草試劑那樣讓他痛苦。
　　“那妳還願意？”
　　“希裏還年幼，她無法獨自承擔這壹切，我們會為她分擔。但我希望妳遵守諾言，如果她看清了自己的命運，仍然願意跟隨我們離開，您不能阻止。”
　　“我答應妳。”艾思娜鄭重地說，她註意到小女孩的眼睛亮了起來，“這是個公平的提議，壹切就讓命運做主。我承認之前輕視了妳。”
　　偉大的樹精女王，向著年輕的獵魔人頷首致意，
　　“那麽，格溫布雷德，妳了？是否願意為妳的意外之子冒險？”
　　傑洛特點了點頭，心中卻怪怪的，他好像錯過了什麽。
　　接下來，在艾思娜的吩咐下，布蕾恩又端來了兩杯布洛克萊昂之水，當然只是由普通的器皿盛裝，聖杯依然由小女孩使用。
　　羅伊端著這杯瑩潤的液體，布洛克萊昂之水，宛如液態的石鐘乳。
　　飲下它，壹直在他的計劃之中。
　　這水是劇毒，但它其中蘊含的神秘魔法能量亦不能忽視，它能改造人體，亦能讓人回憶起過往的殘象、瞥見未來的投影。
　　最關鍵的是，純化他在斯邁爾克礦道之中，吞下太陽之血得到的艾恩·艾爾血脈。
　　“希裏，不要害怕，相信我，壹切都會沒事的。”
　　羅伊溫聲安慰了小女孩幾句，又轉頭看了壹眼白狼。
　　頃刻間，只見他壹擡手，壹仰頭，整整壹杯滿滿的布洛克萊昂之水，灌喉而入，兌著口腔中那株藏好的太陽之血，壹起吞入肚。
　　然後他擦了壹把嘴角，栽倒在地，發出詭異的動靜。
　　傑洛特怔怔地望著這壹幕，他早就見過，當時和現在的場景壹般無二：駭人的驚呼，抽搐、打嗝，胡言亂語，然後昏迷，等他再睜開眼，眼裏會出現冷漠、麻木、和空虛。
　　“該我了……”
　　傑洛特凝視這杯水，眼神溫柔，過去的殘象？我還能見到哪個人嗎？
　　壹身黑色蕾絲裝飾的女術士，範格堡的葉奈法……溫柔繾綣，那段快活的時光。
　　小女孩是最後才喝下聖杯中的液體，她來到兩名獵魔人中間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