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昔日倒影，百年執念

　　呼嘯的北風掠過群山間的曠野。
　　灰黑色的厚實大氅悄然披上白霜。
　　八位獵魔人馬不停蹄地趕到要塞西邊的舊堡壘，壹座鬥獸場般的圓形建築。
　　從大門口跨入，環顧被野草和灌木占據，破敗荒涼的廣場。
　　狼派的年青壹代，臉色恍然。
　　“艾斯卡爾，還有印象嗎？咱們小時候在這裏受訓過……”傑洛特臉色變得柔和。
　　“持續了得有三四年吧，直到青草試煉。”疤臉大漢回憶著過往，看了眼身邊蒼老的導師，“維瑟米爾像趕小雞壹樣把咱們趕進來，訓練劍術，從早上天還沒亮，到傍晚太陽落山……每次屁股和胳膊都會腫上壹天，腰酸背痛。咱們還互相塗抹藥膏來著。”
　　艾斯卡爾語氣壹頓，僵硬的臉頰難得多了分笑意，“傑洛特，我記得妳的屁股又圓又翹，特別是配上緊身皮褲。”
　　“咳、咳！”
　　“小夥子，妳們該感謝我，”老爺子摸了摸上嘴唇的胡須，“要不是我的嚴格訓練，妳們早成了水鬼的盤中餐。”
　　“話說回來，妳們倆都是我的得意高徒。”
　　“那我了？為啥不帶我來這兒訓練？”蘭伯特仰著下巴，眼神不甘，尖聲質問，“為啥我小時候只能在城堡的狹窄院子裏跳木樁？”
　　“維瑟米爾，妳殘忍地剝奪了我的童年樂趣！”
　　“這地方破破爛爛的，沒啥可瞧的。而且妳來那會兒，我已經上了年紀，精力大不如前，不想每天累死累活跑到這麽遠來指導妳！”老人搖頭，“再說有傑洛特和艾斯卡爾陪妳訓練還嫌不夠？”
　　“夥計們，註意！”光頭大漢突然大喊，喊聲之中。
　　幾個“老顧客”在不遠顯露身形，帶著壹陣妖異的青光，虛實變化的半透明軀體。
　　“舊堡壘裏居然有妖靈？”奧克斯詫異，“妳們眼神不好使，以前訓練的時候沒發現？”
　　“當時並沒有妖靈。”傑洛特拔出了身後的銀劍，壹臉篤定，“難道是冬至剛過不久，魔力的潮汐還未完全褪去，妖靈從虛無中復生？”
　　艾斯卡爾面朝妖靈舞了個劍花，“我覺得它們是外來者。有某種東西把它們束縛在了這裏……肯定跟以前的老夥計有關！”
　　……
　　八名獵魔人撲了上去。
　　孤獨了七十多年，死寂的舊堡壘再度熱鬧起來，劍刃破空聲，令人心肝兒發顫的妖靈哀嚎聲絡繹不絕。
　　但只持續了十秒。
　　羅伊開始打掃戰場。
　　加上這五份惡靈塵，召喚邪靈法陣所需材料齊全。
　　經驗也來到Lv7（4000/4500）。
　　獵魔人們開始搜索舊堡壘。
　　……
　　眾人在某處被雜草和積雪掩蓋的角落找到了第三具成年男性的骸骨。
　　不出所料，來自於狼派獵魔人瓦林，那位與維瑟米爾同時代的鍛造師和導師。
　　從他屍體下搜出了最後壹張鋼劍藍圖，以及壹頁瓦林斑駁的日記。
　　大致描繪出最後壹天的場景——瓦林正準備利用這張鋼劍藍圖鍛造出壹把極品鋼劍，結果還沒開爐，就聽到了暴徒進攻凱爾·莫罕的號角聲。
　　然後他加入了防衛隊。
　　和手足兄弟共同守衛要塞！
　　可他死了。
　　兩個法師也沒能等到援兵。
　　維瑟米爾蹲下身體，用壹張包裹布將戰友的腐朽的骸骨捧了起來。
　　兩位駐堡法師，以及瓦林，不應該曝屍荒野，凱爾·莫罕的墓地才是他們的歸宿。
　　氣氛壹時消沈。
　　維瑟米爾身形肉眼可見地佝僂了下去，壹天之內目睹三位昔日同伴的屍骨，壹時之間情緒上湧。
　　家園遭到暴民入侵，維瑟米爾作為碩果僅存的幾個獵魔人。
　　無論出於何種原因，兩百年過去了，他沒能重現昔日輝煌，反倒使學派雕敝至此。
　　他對不住這些為了學派犧牲的人。
　　老人心生愧疚。
　　眉毛胡須皆輕輕顫抖。
　　狼派獵魔人集體陷入淡淡的傷感情緒。
　　……
　　“夥計們，還有活兒沒幹完。”這時，羅伊摁住了脖子間輕顫的吊墜，“束縛妖靈的東西還沒找到。”
　　“這附近有魔力波動，肯定離得不遠。”
　　眾人緩了緩神，又在周圍忙活了半天，卻沒能發現任何異樣。
　　最後還是經驗老到的狼派宗師給出了壹種可能。
　　徽章在震動，卻什麽也看不到，獵魔人感官也給不出答案。
　　這種肉眼不可見的魔力波動來自於死者的執念，因為特殊的環境，某些獨特的條件，執念被固定在原地。
　　經久不散。
　　他們需要通過某種方式，把執念具象化，以此來找尋線索。
　　破魔專家維瑟米爾利用輪註粉塵，在魔力環繞的區域勾畫出壹個布滿上古字符的圓形法陣。
　　靜待片刻。
　　兩個淡黑色、半透明身影出現在法陣之中。
　　朦朧模糊，僅能從體型看出是壹個背負雙劍的禿頭獵魔人，與壹個身材瘦小的男孩兒。
　　黑影不穩定地閃爍，發出往日的回音。僅僅壹句，卻栩栩如生，好似在眼前說話。
　　“妳拿的是劍還是打蛋器，用手腕揮劍、不要用手肘，再來壹次！”
　　簡短的話音落下，影像消失。
　　法陣的粉塵也變得如同漆黑的木炭，徹底失去效力。
　　“這……”維瑟米爾嘴唇顫抖，就在剛才他分明看到了昔日的同窗好友，“瓦林？！”
　　“妳的意思是，這道執念，來自於兩百多年前？”蘭伯特難以置信地說。
　　究竟是多麽強烈的執念才能在現實中停留上百年？
　　“毋庸置疑，要麽是瓦林大師，要麽是那個……獵魔人學徒。”
　　……
　　執念不止壹處。
　　在某處破敗房屋後，眾人又找到了第二道影像。
　　瓦林仍然在疾聲厲色地訓斥年幼的學徒！
　　“妳未經我的允許停止訓練，快爬起來繼續，流血不是借口！
　　扯下繃帶，繼續練習，我說妳過關了才可以療傷！”
　　……
　　“這家夥，比維瑟米爾當初嚴厲得多！老頭子至少會讓咱們包紮傷口。”蘭伯特搖搖頭，自言自語，
　　“說來也奇怪，幾十年過去了，我偏偏還記得維瑟米爾打罵我的場景。”
　　在場所有人的眼神悵然。
　　無論蛇派還是狼派，都接受過導師嚴厲苛刻的教導。
　　雖然當時是痛苦的、難堪的，現在回想起來，卻恍如昨日，讓他們感到異常地親切。
　　“兄弟們，這就是現實……”傑洛特突然感慨，“幸福和快樂的時光，通常轉瞬即逝。痛苦才難以忘記、刻骨銘心！”
　　……
　　獵魔人們又在城垛上找到了第三處往日的倒影！
　　“號角聲？”
　　疑似瓦林的黑影大喊，
　　“有大事發生了，快躲起來，等我回來！
　　我知道妳們拿過實劍訓練，但妳們的技巧和力量差的驚人！躲到那些巖石後面別出聲！”
　　……
　　“妳們發現沒，執念裏只有瓦林的聲音，這個孩子……”瑟瑞特若有所思，“從始至終沒開過口，他是啞巴嗎？”
　　“他不是啞巴。”光頭大漢琥珀色的瞳孔掃了眼城垛角落，壹具孩童嬌小的骸骨赫然在目。“他是執念的主人，他把導師的訓斥和教導牢牢記在了心裏！”
　　是啊，記了兩百年都未曾忘記。
　　獵魔人們怔怔出神。
　　他們和這學徒的經歷出奇壹致，從加入學院受訓開始，過了幾十年。
　　腦海裏印象最深刻的人，不是愛人、朋友、或者敵人。
　　而是在童年時期，給與他們嚴厲指導的導師！
　　獵魔人學校師生之間，因為玄之又玄的意外律，產生了某種超乎想象的羈絆。
　　跨越了生死。
　　戰勝了時間。
　　……
　　傑洛特上前捧起了學徒的遺骨，接著貓瞳閃過壹縷兇光。
　　哪怕過去兩百年，也能看到骨頭上的傷口。
　　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這名死去的學徒當時尚未服用青草藥劑，屬於正常人。
　　可入侵者，並沒對他手下留情。
　　“在城堡裏陰魂不散的肯定就是這孩子，他的執念束縛住了妖靈。”傑洛特說，“死亡之後，他仍然記掛著導師的諄諄教誨。”
　　“我想他最大的遺憾是未能獲得瓦林的認可，成為壹名真正的獵魔人。”艾斯卡爾說，“咱們帶他回去好好安葬，按照狼派獵魔人的傳統，給他配上兩把稱手的武器。這樣他才能安息，執念才會徹底消失。”
　　“嗯。”
　　羅伊目光掃過四名狼派。
　　嘴角微彎。
　　年輕壹代，尤其是傑洛特、艾斯卡爾，原本已經沒有那麽認同獵魔人職業。
　　甚至不想再傳承下去。
　　但今天，在自己的刻意引導之下，他們親眼目睹壹個到死都記掛著獵魔人身份的虔誠靈魂。
　　總該有所觸動了吧？
　　而且此行拿到了全套藍圖，完美驗證自己的啟示能力。
　　回去過後，自己也能借啟示之名發揮，嘗試說服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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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攜帶著四具骸骨，面色沈重離開了舊堡壘。
　　返回凱爾莫罕。
　　胸膛中仿佛燃起了壹把火。
　　叫做悲傷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