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飛龍山脈

　　大陸最北邊的屏障，常年被迷霧籠罩的飛龍山脈。
　　傳奇法師阿爾祖、科西莫結伴進入了山脈深處，壹個被皚皚白雪覆蓋，僻靜無人的隱秘山谷。
　　山谷中央聳立著壹座兩層樓高的黑色方尖碑，詭異的魔力縈繞不散，鳥獸絕跡。
　　兩鬢斑白的阿爾祖拭去石碑粗糲表面的冰雪，凝視碑體上的復雜而陌生，好似壹堆遊動蝌蚪的字符。
　　“既非上古文字，也非北方通用文、尼弗迦德文字。”
　　“這是上千年前的道克和沃茲格字符……”科西莫端詳著手中的地圖，“喬弗利·蒙克老師筆記之中的兩支滅絕文明的瑰寶。”
　　“科西莫，這裏面的秘密，果真讓我重見莉莉安娜？”阿爾祖瞳孔放空，神態有些恍惚。
　　那次毀滅馬裏波之後，他的人生目標轟然崩塌，陷入深深的迷茫之中，失去繼續奮鬥的動力。
　　活下去唯壹的目的，就是再見死去的愛人壹面。
　　可惜她已經離開幾十年，邪惡的死靈術無能為力。
　　喬弗利·蒙克大法師留下的封在魔法瓶種的迪精，只能針對附近的目標施法，而且限制性極大，遠遠稱不上無所不能。
　　同樣無法復活莉莉安娜。
　　但這位法師在留給弟子科西莫的遺產存在另外壹份記錄，讓他重燃希望。
　　“道克人、沃茲格人，天球交匯之後最先降臨於這個世界的人類文明，在飛龍山脈中比鄰而居，都信仰著傳說中的妮雅，也叫做東方女神、夜之魔女莉莉特，他們遺留的文字，被別有用心的考古學者利用，由此誕生了後世臭名昭著的黑日詛咒，坑害了無數女孩兒。”
　　“可是這兩支強大的古代文明，卻在壹千多年前的壹個夜晚銷聲匿跡，包括他們信仰的神靈莉莉特也徹底絕跡，其中必然隱藏某些不為人知的驚世隱秘。”
　　科西莫腆著略微凸起的肚子，繞著巨大的方尖碑轉了壹圈，眸中閃爍思索之色，端詳閱讀碑文，“壹個道克人鐵匠拾取到天上墜落的紅色流星，流星中時常回響起古神之語——實現汝之壹切願望，但需獻上祭品……邪惡的靈魂……”
　　願望兩個字，莫名讓這對師徒心底升起了期盼，又害怕失望，努力將那種情緒壓了下去。
　　“於是那個道克人在部族之中篩選目標，並加以暗害，制成祭品。”
　　“結果不久行動暴露，他和那枚從天而降的隕石統統被道克人、沃茲格人銷毀、封印？”
　　“碑文到此為此……”科西莫跺了跺腳，那股驅散谷內所有生物的力量近在咫尺，“但根據喬弗利·蒙克老師的考證，兩支文明的毀滅，正是因為這枚隕石……而且隕石可能出現的地方，正是這座方尖碑下。”
　　科西莫黯然道，“可惜老師來不及探索它的秘密，便因為魔法意外與世長辭。”
　　“他把所有遺產留給了我這個弟子。”
　　老人拍了拍面容憔悴，雙目無神的弟子的肩膀，“我們來此之前，收集到十二個魔法封印瓶。”
　　“足以應付大多數突發危險。”
　　“找到那枚隕石，獲取它強大的力量……也許就能實現妳的願望，重見莉莉安娜！”
　　……
　　“毀滅兩個文明的力量，”阿爾祖卻遲疑了片刻，“萬壹是某個強大的邪神，或者惡魔？”
　　“這也是我這麽多年的擔憂，接下來的行動福禍難料，究竟會打開無限的願望之匣，亦或者恐怖的災難之箱，難以預測，”科西莫沈吟道，“占蔔法術亦毫無結果。”
　　“是否繼續……選擇權在妳！”
　　阿爾祖凝視著這張爬滿皺紋，眼神疲倦，卻滿懷鼓勵的面容，嘴唇動了動。
　　幾十年間，科西莫壹直陪在自己身邊，幫助自己，疏導自己，亦師亦父，他是自己最有默契的實驗夥伴，也是親密的戰友。
　　“有些話放在心裏就行。誰叫妳是我唯壹的弟子……”科西莫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壹滯，百年不變的平和面容上浮現出壹絲傷感，“我沒有妳那種勇氣，永遠不可能在城市中召喚涎魔。”
　　阿爾祖點頭。
　　絕望的情緒去而復返。
　　再無遲疑地打了個響指。
　　方尖碑之下厚厚的積雪被魔力氣流炸開壹個大坑，露出壹道傾斜向下的黑曜石階梯。
　　兩人順著階梯往下，沸騰魔力推開了盡頭黝黑石門。
　　而藏身在迷霧之中的羅伊，按捺住緊張的心情，跟著兩人走進了大門。
　　……
　　“filre！”
　　阿爾祖壹言既出。
　　橘黃色的光團浮升到他們頭頂，照亮了漆黑的密室。
　　每壹個角落都纖毫畢現。
　　壹座不算大的方廳，四角火盆堆積厚厚的灰塵和蛛網。
　　看樣子數百上千年無人光臨。
　　亮光照出墻壁上幾副色彩艷麗，粗獷而原始的壁畫，像是某種祭祀活動——
　　左手第壹幅——壹群披著獸皮外套，頭戴花環的野人，合力高舉巨大餐盤裏開膛破肚的灰熊、野豬、翼手龍等祭品，獻給中央的壹位遍體漆黑、不著寸縷的女人，她背後濃墨重彩地畫出壹輪漆黑的太陽——日食！
　　六十位頭戴金冠的女孩兒匍匐在她周圍，跪倒在血河之中。
　　第二幅——壹人高舉壹枚棱形石塊。
　　蒼穹隨之破開密密麻麻孔洞，放出無數猩紅光芒，那群恭立雕像下的野人被紅光壹照，渾身著火，被燃燒殆盡，徹底消失在紅光之中，甚至沒能留下壹點灰燼。
　　兩幅壁畫中央，壹尊雕像，鎮壓了壹切。
　　她體態婀娜、妖嬈、姿容美艷，頭戴金冠、金冠之中冒出壹對刻滿符文的羊角，殷紅的唇角顯露兩枚尖牙，背後還有壹對小巧的蝙蝠翅膀。
　　像是高階吸血鬼和女夜魔的結合體。
　　明明只是壹座雕像，那對漆黑的眸子裏卻流露出攝人心魄的嫵媚，普通人只壹眼，就挪不開視線。
　　但她的臉沒有半絲溫情，嘴角咧開冷漠的孤獨，似乎在向兩位突然闖入的法師發出警告！
　　可已經抵達終點，他們自然不會輕易離開，目光轉向雕像筆直修長的雙腿之下，祭壇前的壹枚拳頭大小的黑檀木匣，表面纏繞著壹條條斑駁的鎖鏈。
　　數百年的時光洗禮，銀鏈爬滿灰塵，以及氧化後的壹塊塊黑色痕跡。
　　重重封印下，它仍然散發出壹股怪異又強大的魔力，周圍的空間在魔力影響下不停地坍塌又重建。
　　魔法靈光和空間裂隙，交織成高速震蕩的壹片微妙區域，猶如微風輕拂的湖面蕩漾開的壹圈圈漣漪。
　　它似乎具備生命，在兩位法師註目下，噗噗地興奮顫動。
　　輻射出壹圈又壹圈淡紅色的光芒。
　　光芒中形成壹片幻象——
　　壹只鷹隼的幼鳥被困在蛋殼之中，拼命掙紮，擺動嬌嫩脆弱的身體，但怎麽也無法脫困。
　　氣息奄奄地啾鳴著，向兩位法師發出求救的信號。
　　但他們見狀反而進壹步陷入遲疑。
　　而被迷霧挾裹的羅伊，凝視著那紅光莫名地感到壹股親切感。
　　就好似看到了血脈相連的孿生兄弟、從鏡子中看到另壹個陌生的自己，內心深處、靈魂、血脈都在悸動。
　　至高者？
　　碎片？
　　紅光向他發出呼喚。
　　但他竭力壓抑住這股沖動。
　　兩名法師心念壹動，長袍之下驀地湧起壹陣強烈的魔法靈光。屬於氣元素的心靈念能構築成兩只無形的念力之手，飛向木匣！
　　靠近那座雕像不到半米。
　　“啵啵——”
　　黑光壹閃，壹道橢圓形的能量罩從半空浮現，罩住雕像和黑檀木匣，明黃色電弧流轉。
　　法師們丟出的心靈念能瞬間被湮滅。
　　唔——
　　阿爾祖和科西莫相視壹望，心頭警覺，索性不再出手。
　　獵魔人再次看到那熟悉的場景。
　　科西莫解下壹枚黃色雙耳陶瓷罐，“啵”壹聲拔掉了它紋有十字架和九芒星的瓶蓋。
　　電弧遊弋，雷鳴轟隆。
　　壹團銀色雷雲般的迪精現身！
　　它朝著莉莉特的祭壇伸出左側鴉爪。
　　“啵！”
　　空氣嗞嗞作響！
　　壹股刺目的紫色電流轟中雕像。
　　就好似從天外飛入大氣層的隕石，卻被重現能量罩灼傷出赤紅火光，寸步難進！
　　空氣嘶鳴，泛起青煙，電流好似半空中蜿蜒扭動的蛇持續沖撞黑色的能量護盾。
　　兩者陷入僵持，耀眼的白紫色光芒，赤紅的光芒，充斥於整個密室。
　　呼嚕嚕……
　　迪精狹長的鳥嘴開合，發出憤怒的咕咕聲。
　　再度伸出右爪，第二股跳躍的電流轟中了雕像。
　　黑色的光盾將巨大的沖擊波卸向了周圍的空間，密室突然爆發短暫地震，顛簸搖晃。
　　連帶著雕像腳下祭壇前的黑檀木匣也劇烈顫抖！
　　兩名法師須發飛揚間，五指勾勒，戒指、項鏈閃爍魔法靈光，長袍外疊加上壹堆護盾。
　　在場唯壹不受影響的，只有永恒的旁觀者羅伊。
　　莉莉特的雕像給他的感覺類似於弗蕾雅和梅裏泰莉。
　　這是個真神，傳說中道克人和沃茲格人的信仰，偏偏孱弱至極，遠比前兩者弱小，就像壹縷殘象！
　　能量法盾堅持了三十秒！
　　轟隆壹聲之中，終於被電流轟碎。
　　那座精美的莉莉特雕像好似摔碎的瓷器，光滑表面突然龜裂，密集的碎痕爬滿周身。
　　哢嚓！
　　嘩啦啦——
　　雕像崩塌破碎成壹塊塊鈍角的碎石，墜落滿地。
　　黑檀木匣猛地陷入靜止。
　　但兩名法師還來不及松壹口氣。
　　唰——
　　異常能量忽而如同漲潮壹樣翻轉。
　　暴漲的黑色光芒湧出虛空，在半空構築出壹道栩栩如生的幻象。
　　她靜立於半空。
　　頭頂雙角，身形火辣，嘴唇殷紅如血、卻又咧嘴露出慘白尖牙。
　　銀色的眼眸好似天空中的兩輪皓月，朝兩名法師投去註目。
　　憤怒！
　　絕望！
　　惡毒！
　　凍結靈魂的嚴寒！
　　壹股無形的力量定住了兩人的身體。
　　狂風大作。
　　莉莉特鮮血般誘人的紅唇開合間，壹股晦澀、陰柔，充滿憎恨的聲音回響不絕！
　　魔音灌腦般，讓人頭痛欲裂！
　　“Potepienie、Otwórz pudeiko.、Nie jest dobrze umrzec！”
　　壹道目力難以捕捉的黑光瞬間穿透迪精，氣之精靈直接炸裂！
　　剩余的壹縷黑光射向阿爾祖。
　　但白須飄飄的科西莫不知怎地掙脫束縛，撐起能量護盾，擋在弟子身前！
　　黑光入體，老法師身形壹顫，臉頰泛起壹陣病態的紅暈。
　　啪啪！
　　纏住黑檀木匣的銀鏈根根斷裂，壹道猩紅的團形物掙脫而出，宛如鼓動著根根觸須袖珍章魚。
　　它猛地撲上莉莉特的幻象，觸手狂舞，吸盤哢嚓哢嚓開合。
　　瘋狂地撕扯。
　　啊！
　　幻象發出壹陣絕望的慘叫，破碎成漫天碎片，化作虛無。
　　章魚緩緩擺動觸須，在半空中漂浮了壹小會兒，嬌小的身體帶著壹絲的歡快雀躍，但更多的是疲倦、虛弱，萎靡不振，
　　“這是什麽東西？”
　　“隕石？”
　　阿爾祖聲音發顫地扶住科西莫的身體，卻沒有輕舉妄動。
　　那團巴掌大小軟乎乎的紅色身體上就像壹枚果凍，壹條條半透明血管骨碌碌蠕動，看上去居然有些可愛。
　　它黑色的圓眼飽含深意地看了壹眼迷霧之中的獵魔人！
　　羅伊身心劇震。
　　壹大片亂碼瘋狂鉆出模板。
　　近乎於失控！
　　啪嗒！
　　觸須垂在身體兩側，突然輕飄飄地墜落在地，周身虛實變幻，紅光忽明忽暗，仿佛快要消失。
　　阿爾祖見狀心頭壹緊，情不自禁地走上前，雙手捧起了這團怪異的紅色生物。
　　皮膚和它接觸的壹瞬間，章魚融化成壹攤爛泥，徹底融入了法師的身體，不留下半點痕跡。
　　阿爾祖猛然閉上眼，像是木棍壹樣楞在原地，似乎陷入沈思之中，似乎在接受某種信息。
　　“阿爾祖？”
　　科西莫捂著胸口氣喘籲籲，身體搖搖晃晃地撐住墻壁，緊張地看向弟子。
　　隔了好壹會兒……
　　阿爾祖睜開眼睛，迷茫和錯亂壹閃而逝，隨即恢復清澈。
　　“別擔心，老師……我感覺前所未有地好，像是重生。”
　　阿爾祖握緊了拳頭，嘴角浮現壹抹振奮的笑容。
　　“匣子裏的光團究竟是什麽東西？”科西莫死死盯著弟子的眼睛，反復確認他是本人。
　　“道克人石碑記錄中的天外隕石，但它自稱為至高者……”
　　“至高者？什麽意思？”
　　“很難解釋，如今它寄生在我的身體和靈魂之中，成為了我的附庸，依靠我生存。我能隨心所欲地調用它的力量，等到它徹底成熟覺醒出完整的力量，就能以壹種特別的方式實現我們心頭所有期望！”阿爾祖語氣鏗鏘有力。“但這涉及到沃茲格人、道克人毀滅之謎，還有他們的信仰莉莉特的雕亡。回去後我慢慢為妳解釋。”
　　“所有期望？這麽說，喬弗利老師的遺言是對的！”
　　老人嗓音顫抖，臉上的皺紋活過來般抖動。
　　“咳咳……”
　　他突然彎腰駝背劇烈咳嗽起來，手掌捂住嘴角，再攤開，掌心沾滿刺目的鮮血。
　　“您感覺如何？”
　　“那道幻象，似乎是傳說中的東方女神莉莉特的殘影，在此地封印妳口中所謂的‘至高者’，因為我們的褻神之舉，它詛咒了我。”科西莫皺著眉頭思考著說，“不斷削弱我的體質？但不要緊，我還堅持得住。”
　　兩道身影丟下滿地碎片，並肩走出了地下室。
　　“我們得找點幫手，它需要充足的‘營養’，光靠我們倆收集速度太慢。”
　　“去見見那些老夥計吧，讓他們也擁有壹個不留遺憾的圓滿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