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凱爾莫罕最後壹夜
神級狩魔人 by 隱約點
2022-6-2 21:58
冬日的早晨。
紅磚綠瓦精致典雅的奧森弗特小鎮,天空下起了雪。
晶瑩的雪花落在壹棟棟色彩繽紛的木質尖屋頂、狹窄整潔的大理石路面。
落在寂靜無人的街道,壹個打著黑傘而過的女人身上。
她獨自沿著長街漫步。
壹身雍容華貴、紋有復雜花紋的深色禮服將消瘦的身形遮得嚴嚴實實。
她穿戴著精致華麗的珠寶耳環、項鏈、戒指,帶著黑色的蕾絲面紗的禮帽,但都無法掩蓋壹個事實。
年華已逝,她的皮膚不再光滑彈性,魚尾紋和法令紋摧毀了年輕時的美貌。
頭發不再閃爍動人的黑亮光澤。
灰白而枯槁。
而此刻,這位夫人面紗下的表情隱隱透露迷茫和壹絲哀傷,腦海裏盤踞著悲傷和動人的往事——
持續了二十多年了。
她那大上幾十歲的丈夫早早離她而去,沒能給她留下壹個子嗣。
而她成了奧森弗特最孤獨的女人,馬瑞娜·米諾樂伯爵夫人,壹個無人垂憐的老女人。
偌大的莊園空空蕩蕩,安靜得嚇人,為了逃避令人窒息的寂寞。
她每天大清早都會坐著馬車從郊外莊園回到鎮裏,打發掉貼身的仆人,獨自漫步在偏僻狹窄的長街,或是去拍賣行買點心頭好。
丈夫留下的遺產多到數不清,足夠她揮霍好幾輩子。
某些時候,她又會陷入壹種莫名的惆悵——想起二十八年前,她尚未出閣時,作為壹個不諳世事的大小姐,遇到了第壹個叩開她心扉的男人。
變異的野獸豎瞳,身上的氣質極為獨特,哪怕年事已高,仍然讓人著迷——幽默風趣、膽大包天,又異常強壯。
他和她,簡直天雷勾地火,相視而望的第壹眼內心就迸發出火熱的激情,兩人開始壹段纏綿悱惻的露水情緣。
可至今闊別已有二十八年。
她只能不斷收集壹件又壹件匹配他身份的武器、盔甲,聊以自慰。
……
馬瑞娜走過了波索迪拍賣行,目光透過敞開的大門,望向廳內稀稀拉拉的人群。
琢磨著,今天是否會收獲某件珍稀的藏品,比如第壹批獵魔人的武器?
突然間,壹個男孩從左邊的大街沖過來,闖進她的視線。
氣喘籲籲湊近她面前。
畢恭畢敬地彎腰行禮。
“早上好,您是馬瑞娜·米諾樂伯爵夫人吧?小子叫做托比奧。”
蕾絲面紗下的渾濁的眸子看了他壹眼,瑪瑞娜不同於別的女爵,態度溫和的沖他點點頭,
“有位老爺吩咐我給您帶個口信兒。”
“那套1234年的古董盔甲,狼學派的古董盔甲還在您手上嗎?”
“什麽盔甲?”
女人壹時之間似乎沒有聽清,疑惑地問。
“狼學派的軟鎧甲。”男孩重復。
呼——
清晨的冷風呼嘯著吹過長街。
掀起了女人禮帽下的面紗。
露出壹張優雅卻遍布皺紋的蒼老的臉頰,此刻失去了貴婦的從容不迫。
女士極為失態地捂住了嘴巴。
差點叫出聲。
“他叫什麽名字?他長得什麽樣?”
男孩認真思考了壹下,
“他沒說名字,但他已經是個老人家,年紀很是不小。他說如果您願意歸還鎧甲,就去奧森弗特商業街的金鱘酒館見他。”
……
女人往男孩兒手心塞了壹個克朗。
再也顧不得什麽矜持、氣質,提著裙擺,踩著鬣蜥皮的高跟鞋,在奧森弗特大街壹陣小跑。
不過五分鐘。
喘著粗氣的米諾樂夫人來到了金鱘酒館大門前。
記憶回流。
那晚,他帶著她溜出莊園,在這家酒館裏喝了半個晚上的藍莓酒,搭配半個晚上不帶重樣的情話。
……
女人深呼吸,整理儀容、帽子、裙擺。
讓它們恢復優雅。
推開了門。
……
天花板上魔法燈照出金碧輝煌的大廳。
大清早的酒館中除了兩三個喝了通宵東倒西歪的男人,看不到幾個客人。
但就在酒櫃之前,壹道醒目的背影映入眼簾。
他的打扮異於常人,背負著兩把長劍,身材高大,壹身陳舊卻保養得當的灰色甲胄。還帶著壹頂頗為滑稽的高帽,幾十年前有段時間特別流行的壹種款式,大街上的男士們無論老少都有壹頂。
但現在,基本買不到這種帽子。
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什麽。
驀地轉過了身。
酒館大廳、兩道滄桑的目光交匯。
具是渾身壹震。
米諾樂看清了他的臉龐。
灰白的頭發精心打理過,抹上了發蠟,胡須剃得幹幹凈凈。
臉上的皺紋仍然是三十年前的模樣,歲月似乎沒給他太多的苛責。
他的精神狀態就好像壹個年輕人。
氣質沈穩。
嘴角明顯地上揚,露出燦爛爽朗的笑容。
脖子間的齜牙咧嘴的狼首徽章隨著他的笑,輕輕搖晃。
壹如二十八年前,初見的那壹面。
米諾樂心潮起伏,久久不能自已。
“維瑟米爾,妳壹點也沒有老……”對視兩分鐘後。
米諾樂神思不屬地走到男人身邊的高腳凳坐下,雙手搭在酒桌上,摘下了女士手套。
枯槁的手掌肉眼可見地顫抖。
老人拍了拍桌子,紳士地給她倒了壹杯低度數的果酒。
她最愛的藍莓酒。
“馬瑞娜,妳壹點也沒有變,美貌不減當年。仍然是個萬人迷。”
女人沈默不語,眼角卻露出壹絲無法掩蓋的笑意,心頭重重地松了壹口氣。
雖然滿臉褶皺,但至少,那個人沒有嫌棄自己。
“維瑟米爾,這麽多年都去哪兒了,能說說嗎?”
“科德溫的凱爾·莫罕……藍山邊緣的壹座城堡,虛擲光陰罷了。”維瑟米爾笑了笑,直截了當,“不久之前,壹個年輕的拜訪者,偶然跟我提起了妳。我才知道,妳現在單身……”
“當時我突然意識到,我曾經地深深辜負了壹個人,必須回來看看。”琥珀色的瞳孔緩緩轉向女人緊張的眸子,溫聲詢問,“馬瑞娜,這些年妳過得還好嗎?”
女人突然呼吸壹滯、喉嚨發酸、局促地十指相扣,臉上沒了往日的雍容鎮定。
但她倔強地微微揚起下巴,擠出壹個勉強的笑容,
“日子很是清閑,不需要工作,不缺錢花,每天的日程安排全憑自己心願……比世界上大多數人都過得要幸福。”
“我最大的興趣愛好,就是花錢……在奧森弗特最著名的波索迪拍賣行,拍下壹切我喜歡的東西……但因為妳當初丟下的那件狼派胸甲,我對獵魔人的武器裝備產生了濃郁興趣……”
“所以這些年,我從拍賣行裏收集到很多盔甲、武器,來自蛇派獵魔人、狼派的……貓派的……掛在莊園裏的盔甲架上、武器櫃裏,等有空我帶妳去看看。”
當著心中掛念的那個人的面,她漸漸忘掉了憂傷。臉上的表情變得豐富,有時候咯咯笑、耳環叮當作響,像壹個在拼圖的年輕小姑娘,她滿心雀躍地、絮絮叨叨述說著日常的生活。
將堆積在心頭、往日的碎片漸漸拼成壹個完整的樣子。
奢侈、規律、但寂寞孤獨。
維瑟米爾嘴角帶笑,安靜聽著她的講述。
眼中光芒越來越亮。
“那麽妳了,這次準備在牛堡待多久……”女人轉過頭,語氣忐忑地問。
“這取決於妳……如果妳身邊缺少壹個說話的人,又不討厭我這個糟老頭。”維瑟米爾突然伸出手,溫熱的手心,搭在她飽經歲月洗禮、幹燥粗糲的手背上,他感到她身體在顫抖。
“我會壹直陪著妳,馬瑞娜,直到妳厭倦。”
米諾樂伯爵夫人無聲地反握住獵魔人的手。
……
“幹杯!”
古老城堡的大廳,氣氛正火熱。
壁爐裏跳躍的光芒,在斑駁的墻面投射出七道身影。
長方桌邊七名獵魔人正就著壹桌子的美味佳肴,拼酒吹牛!
“夥計們,維瑟米爾究竟能不能成功把老情人哄得回心轉意?”蘭伯特快活地大喊,好不容易抓到那位導師的短處,他恨不得每天都提上壹遍,“我決定開個盤口,隨意下註,十克朗到壹百克朗,押他們能不能和好如初。”
“妳當大師白活了三百年嗎?不過是壹個寂寞了二十多年的伯爵夫人,小意思罷了。”奧克斯咕嚕咽了口伏特加,齜牙嘶了壹聲,掏出壹小袋克朗放在他桌子右邊,“我押五十克朗,他肯定沒問題,老樹逢春!”
“維瑟米爾這家夥,看上去和艾斯卡爾是壹掛的,面對喜歡的女人就會笨嘴拙舌,”瑟瑞特摩挲著下巴,壹本正經地分析道,“而且他辜負了那位夫人接近三十年,沒那麽容易被原諒……我押壹百克朗,他們成不了,至少這次不行!”
正在舒舒服服坐在椅子上,端著盛滿酒水的巨大馬克杯,安靜聽講的艾斯卡爾拉長了臉,怎麽突然跟他扯上關系了。
“那是妳們不了解他……”傑洛特嘟噥著,參照著對導師幾十年的印象,“老頭子可不像表面上那麽僵化遲鈍……他的心思靈活著呢!”
“雖然他從沒跟我提起感情經歷,但我有種直覺,他過去肯定是個風雲人物,泡妞兒的手段絕對不遜色於丹德裏恩。”傑洛特提到自己的老友,壹臉篤定,還帶點欣慰,“我打賭,這壹次他肯定能哄好米諾樂夫人,確立壹段固定伴侶關系。”
“畢竟咱們經常不在城堡裏,他年事已高需要人陪伴,壹個講道理的單身貴族夫人,合適的不能再合適……所以,我押註壹百……不,押註五十克朗。”
光頭大漢在壹邊聽得連連點頭,默默放下手中的螃蟹,同樣下註了五十克朗。
“夠了吧,妳們!老爺子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歸宿,妳們不僅不為他慶祝,還在後面這麽議論,還尊敬他這個前輩嗎?”羅伊猛地壹拍桌子,表情憤怒地將壹袋克朗丟到了右邊,“我押註壹百克朗,老爺子能行!”
“……”蘭伯特好似被火燒了屁股壹般,從椅子上站起身體,把錢紛紛丟回給了壹眾同伴!
然後惡狠狠瞪了羅伊壹眼,郁悶地灌了壹大口巨魔最愛的伏特加。
“嗝兒……我可不會傻到和這個作弊的小子打賭!咱們聊點別的!”
“兄弟會的具體安排?!”羅伊試探地問。
“閉嘴!”壹瞬間,六雙噴火的豎瞳對他怒目而視,六個大漢表情嚴肅,鄭重警告,“咱們早就說好了,最後壹天不談工作和那些麻煩事!”
“只談娛樂。”
羅伊訕笑著後退。
“咱們之間的娛樂,除了昆特,也就只有女人。”奧克斯搓了搓手,猥瑣壹笑,“上次聊過各自的浪漫經歷,這次真誠直接壹點,咱們來聊聊喜歡的類型。”
“夥計們,到了諾城,天南地北的美麗女士都有!”
“尤其是在壹個叫做長矛洞穴的地方。”
“長角的有嗎?”艾斯卡爾問,上次羅伊提了那麽壹句後,他就上了心。
他是個務實的人,既然未來註定他會喜歡長角的女人,不如順其自然。
“哇嗚……女夜魔嗎?”奧克斯吹了個口哨,眾人同樣雙目放光,“看不出來,夥計妳真是深藏不漏,口味兒獨特。雖然目前長矛洞穴沒有這項服務,但把諾城逛壹遍,肯定能找到!”
“提前敬妳壹杯,祝妳旗開得勝!”
奧克斯喝了滿滿壹馬克杯的伏特加,臉上冒出壹抹紅暈。
語氣越發興奮,
“艾斯卡爾喜歡長角的女人。輪到我了,我喜歡身材嬌小的金發美人!艾瑞圖薩那位女術士凱拉·梅茲就不錯。”說著,他唾沫橫飛地大喊,
“幹杯!誰敢不喝,就是瞧不起我!”
“咕嚕咕嚕……”杯盞交錯,酒花四濺,七個人都碰了壹杯。
區別是六個大漢喝得是高烈度的伏特加。
而羅伊喝的是馬鈴薯皮發酵加了蜂蜜的低度酒。
“我喜歡身材窈窕的。”光頭大漢說,“不能太過於豐滿,那樣看上去像個男人。”
“幹杯!”
“我喜歡……嗝兒……壹頭黑色卷發,絲絨帶上纏著黑曜石星星,”傑洛特醉眼朦朧地望著壁爐的火光,臉色緬懷,“散發醋栗和丁香氣味的女術士……”
“切!妳這個白發癡汗!果然沒忘掉那個水性楊花的女人!”蘭伯特不屑道,“都過去多少年了,何必熱臉去貼冷屁股,在這麽壹棵樹上吊死?!”
“蘭伯特,妳這麽說不妥!”艾斯卡爾幫助傑洛特反駁了壹句。
“哼,妳也中那女人的迷魂術?不識好人心,幹杯!該妳了,瑟瑞特!”
“我喜歡講道理、知識淵博的女人……”瑟瑞特眉峰緊蹙,認真地說,“絕對不要罵街潑婦!”
眾人齊點頭。
蘭伯特深吸壹口氣,“我喜歡比較特殊壹點的,先說好了,禁止嘲笑和謾罵!我喜歡……額……別的女人……”
“嗯?夥計,要說就說具體點!”奧克斯不滿地叫囂,酒杯懟到他嘴邊,“什麽叫做別的女人?不解釋清楚?罰酒十杯!”
“別人的女人。”
“……”
大廳中陷入可怕的沈默。
眾人看向蘭伯特的眼神變得古怪,幸災樂禍,外加壹點防備。
他們的身體不約而同往旁邊挪了壹點,稍稍遠離了這個“道德低下”的家夥。
羅伊恍然,蘭伯特這不靠譜的家夥,按照原本的歷史,貌似會在未來,給傑洛特帶頂綠油油的帽子。
真是不當人友!
“餵餵!妳們這是什麽表情?”蘭伯特不滿大喊,“兔子還不吃窩邊草!我是那種混蛋嗎?”
傑洛特和艾斯卡爾交換了個眼神,同時點頭,“蘭伯特,為了維護咱們之間幾十年的友情,妳得盡早改掉這個不良嗜好!”
“妳們兩個家夥,還有沒有信任感了?”
接下來,眾人的目光轉向在場最年輕,也最英俊的小兄弟。
有的鼓勵,有的戲謔。
“我……”羅伊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眼珠子壹轉,驕傲地大聲宣布,“我喜歡……喜歡我的女人!”
“噗——”
“作弊!”
“小滑頭!”
“妳在念繞口令?!”
“這叫兩情相悅!”羅伊據理力爭,殊不知他這話捅了馬蜂窩。
“妳就直說吧,小鬼!”光頭大漢壹臉我已經把妳看穿的失望表情,“妳喜歡身材豐滿,氣質成熟,年紀比妳大的女術士!麗塔·尼德!”
“我!”
“妳什麽妳,這種時候還含糊其辭,就不能真誠坦率壹點!不把我們當自己人?!”奧克斯以手扶額,痛心疾首,“妳必須接受懲罰!”
“沒錯,懲罰他!”借著酒意,壹群大漢新仇舊恨湧上心頭,紛紛想起被這臭小子忽悠的過程。
小小年紀就這麽壹副尖牙利嘴,半點不懂尊敬前輩,放任下去以後還了得?
怒從心頭起!
……
羅伊被壹堆閃爍幽光的渾圓眸子鎖定,見勢不妙拔腿便跑。
蘭伯特毫不客氣壹記阿爾德從身後擊倒了他。
壹群醉醺醺的大漢如狼似虎,壹擁而上,分別抓住他的壹只手、壹只腳或者脖子。
把他提了起來,臀部懸空。
年輕人猶豫著是否傳送到歌爾芬身邊逃過壹劫?
轉念又作罷,獵魔人們的怨氣遲早要發泄,堆積起來更加恐怖。
於是他沒有反抗,他悲劇了。
眾人提著他的四肢,像壹群瘋子壹樣,哄鬧嬉笑著在凱爾莫罕亮晃晃的大廳中到處亂竄,然後把他懸空的部位往黑沈沈的堅硬石頭柱子上撞。
壹下,兩下,三下……
直到羅伊尾椎骨發痛。
然後,不知哪個過分的家夥把壹個木漏鬥塞到他嘴裏。
“咕嚕咕嚕……”
五瓶兌了白海鷗的超烈伏特加緩緩傾倒。
羅伊身不由己地喝了個伶仃大醉。
仰面朝上,仿佛在雲層之上顛簸的年輕人,眼中光線開始抽離,天花板上的裝飾燈變成了三個,前輩們酡紅大笑的臉頰分裂成無數張,他神情漸漸恍惚、醉態迷蒙。
腦中只剩壹個念頭。
“媽的,遲早報仇!”
1262年1月25日晚。
凱爾莫罕最後壹夜。
蛇派獵魔人,狼派榮譽成員,維吉瑪湖畔的羅伊在久違的迷醉中呼呼大睡,做了場精彩美夢。
第十四卷 獵魔人兄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