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翼而飛

　　正午時分，燦爛的陽光撕破了朦朧的霧氣。
　　河風勁吹，壹大片及膝深的水草搖曳纖細腰肢，蒼翠倒影沐浴在河畔的金色漣漪中。
　　巧特河風景宜人，蘭伯特、艾登、特莉絲卻無心欣賞。
　　三人等到羅伊、凱亞恩、艾斯卡爾、貓鷲、柯恩、珊瑚通過傳送門降臨後，為他們大致解釋了壹番基本情況後，便雷厲風行地沿著河岸線展開大搜索。
　　最擅長覓跡尋蹤的獵魔人聯手合作，不消片刻，便從蘆葦叢裏拖出了壹艘半邊纏繞帆布、爬滿灰白斑點，陳舊發腐，仿佛隨時會解體的木船。
　　被泡得浮脹船頭甲板上分布著幾片淡紅血跡，獵魔人不約而同動了動鼻子——
　　清香和腥甜，草藥植物和魔物器官組織混合的氣味，刺鼻至極。
　　但眾人對此再熟悉不過，這是常規魔藥“燕子”獨有的氣味。
　　“看來蓋坦傷勢比我預料之中嚴重。”艾登伸出舌頭舔了壹下指尖血跡，紅色閃電般的豎瞳轉了轉，“從阿美利亞堡騎馬逃到巧特河，整整過去了壹個晚上，中途沒休息壹秒。哪怕有魔藥壓制傷勢，他也會失血過多，所以沒有余力完美地處理逃跑痕跡。”
　　貓派是最擅長隱匿形跡的學派，卻留下如此明顯的線索，這令人不安。
　　羅伊甚至開始懷疑常規手段來不來得及挽留那位同僚的性命
　　“他很虛弱，接下來的路只能強憑意誌支撐，跑不了太遠！”艾登轉身打量了壹圈神色緊繃的同伴，咬了咬牙，“我們必須趕在局勢無法挽回前，找到他！”
　　他深吸壹口氣，臉色漲紅地咆哮，
　　“獵魔人，絕不能死在倉惶的逃竄中！”
　　眾人皆默然。
　　死得像頭喪家之犬實在毫無尊嚴、簡直可悲！
　　“樂觀壹點吧，夥計們，既然命運指引我們找到了這艘船，再找到蓋坦不過順理成章。故事不都是這麽書寫的？”
　　羅伊安慰地拍了拍艾登的肩膀，順著木船的位置擡頭，銀灰色瞳孔中倒映出壹條汗臭夾雜血腥的鮮紅綢帶。
　　綢帶逶迤在半空，下方軟泥地上同步顯現出壹排指向遠處密林的帶狀血腳印，時深時淺，毫無壹絲貓派輕靈敏捷的風範。
　　眾人意識到必須爭分奪秒，果斷地循著血跡拔腿狂奔。
　　連壹向活潑的蘭伯特也沈默得沒了開玩笑的興致。
　　而兩位女術士自知體能有限，為大家加持了輕身法術後，便目送他們穿過壹片濕潤的草地，進入郁郁蔥蔥的樺樹林。
　　斑駁的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灑落。
　　壹道道精悍、淩厲的身影結成縱隊風馳電掣，輕靈地跳過橫倒的枯樹、掠過苔蘚蘑菇和落葉鋪成的腐殖質層，如同狩獵的狼群。
　　羅伊沖在最前方，蘭伯特和艾登拱衛在兩側，不時四下環顧，尋找貓派的蹤影。
　　沿途的線索越發令人觸目驚心，除了鮮血，又逐漸多出壹連串標誌性物件——
　　喝光的魔藥罐，三枚煉金炸彈，五把食指長短的鋒利飛刀，布滿暗袋的皮夾克，毒藥包，被刀劍劃破、火焰燒焦、沾滿樹脂和血液汗水的獸皮披風……
　　眾人眼前隱隱出現壹道捂著傷口、身形搖搖欲墜、胸膛如殘破風箱般劇烈起伏，蹣跚而行的狼藉背影。
　　他每艱難地邁出壹步，破開的傷口中便有鮮血傾瀉而出。
　　顯然，重傷的蓋坦已經山窮水盡、難以為繼，開始舍棄大部分隨身的“累贅”，用盡最後的力氣掙紮求存！
　　可這荒郊野外的，他又能躲到哪兒去，沒有療傷的條件，到時又如何自救？
　　也許他只是出於本能在往前走了。
　　羅伊心頭緊迫感越發強烈，索性向眾人招呼壹聲，取出手弩連續扣動扳機。
　　弓弦震動不息。
　　咻咻——
　　尖銳破空聲中，羅伊身形壹次跳躍便在林間跨出百米距離，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閃爍追蹤。
　　他心頭打定主意，只要蓋坦還剩壹口氣，立刻用掉壹劑高吸煎藥救他壹命！
　　不消片刻，他把同伴遠遠甩在身後，閃爍到了密林出口的兩條岔路前，路口佇立壹塊歪斜的木牌，東邊指向肯特村，西邊字跡模糊不清。
　　羅伊蹲下身體檢查腳下落葉間壹片氤氳不散的血泊，食指壹沾，送到鼻子前嗅探。
　　很新鮮，存在時間不超過三小時，比沿途中其余地方遺留的血量要多出相當大壹部分，所以蓋坦應該在此停留了不短的時間，甚至曾經栽倒昏迷於此。
　　可他在哪兒呢？
　　羅伊下意識地豎起了耳朵，收斂呼吸，小心翼翼地轉身打量周遭青翠的蕁麻、荊棘、以及壹株株低矮的樺樹……
　　雀鷹在枝頭啾鳴，多足蟲於苔蘚間爬動、發出悉悉窣窣的聲響。
　　偏偏沒有絲毫人類的喘息或心跳。
　　五分鐘後，不甘心的羅伊把附近搜了個遍，可惜除了這團血跡，獵魔人感官沒能從四周捕捉到任何屬於蓋坦的印記，他整個人下落不明，仿佛倒在血泊中憑空融化壹般。
　　這實在是有違常理。
　　羅伊不由摩挲著下巴，對著這匪夷所思的場景陷入沈思。
　　不久，身後傳來壹陣輕微的腳步聲，以蘭伯特為首的獵魔人風風火火地躥出樹林。
　　“小子，什麽情況，大白天迷路了，還是昨晚失眠、犯困？”
　　蘭伯特急切地掃了壹圈，按住同伴的肩膀追問，
　　“沒找到蓋坦怎麽不繼續追蹤？人命關天啊，絕不能有絲毫懈怠！”
　　“線索斷在這兒，妳讓我往哪兒追？”
　　羅伊拍去掌心汙泥，環顧眾人，搖頭壹嘆，
　　“抱歉諸位，蓋坦失蹤了。”
　　“別說傻話了！”艾斯卡爾被高吸煎藥改造後棱角分明的臉龐滿是質疑，甕聲甕氣地說，“壹個重傷垂死，走路都勉強的人，怎麽可能莫名消失？古語雲，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妳肯定錯過了線索。”
　　“那就睜大妳們的眼睛好好瞧瞧！”
　　三分鐘後，獵魔人們面面相覷起來。
　　“見鬼，這不可能！”
　　艾登難以置信地低吼，“若是饑腸轆轆的野獸拖走了他，絕不可能只留下這壹處血跡。”
　　貓鷲在他身邊蹲下，灰綠色的眸子射出壹抹疑惑之色，喃喃道，
　　“我沒發現任何野生動物的足印、排泄物，周圍也不存在半點搏鬥的痕跡，或者利齒撕咬形成的噴射狀血跡、碎肉。”
　　羅伊握住衣襟裏的冰冷而安靜得蛇派吊墜，補充道，
　　“混沌能量異常平靜，這說明至少最近壹周，沒人在這裏釋放過法術，排除用傳送門逃生的可能性。”
　　“蓋登，壹個貓派，總不可能長出翅膀飛走，或者打個洞鉆土裏遁走了吧？”蘭伯特頗為惱火地說，“這比糊弄小孩兒的鬼把戲還荒謬！”
　　“冷靜點，夥計！”凱亞恩狠狠給了蘭伯特胸膛壹拳，環目四顧，“有功夫抱怨，不如多動動腦子，利用起豐富的經驗和閱歷，大家都好好想想！”
　　“蓋坦有沒有可能被人救走了？”柯恩雙手摩挲著落葉上的輕微凹陷，硬朗的臉上自然而然流露壹股陽光的氣質，讓人心情也變得舒緩，“仔細看，血跡附近存在壹部分淩亂的腳印，這說明有別的人從這裏經過，如果他們當場替蓋坦妥善處理了壹遍傷口，那就不會留下太多氣味和痕跡！沒準，蓋坦已經被轉移到壹個安全的地方。”
　　艾登聞言眼中燃起希望，被人救走總好過死在當場。
　　羅伊卻搖頭，這只是自欺欺人的說法罷了。
　　哪怕技術最嫻熟的戰地護士，也不可能包紮得滴血不漏，甚至不留半點氣味兒，讓獵魔人集體感知失靈！
　　至於腳印，這條路是從森林到巧特河的必經之路，壹路上充斥著各種腳印。
　　重要的是氣味，蓋坦的氣息沒了。
　　“諸位，我知道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目前只有它最為合理，或者說妳們還有更好的想法？！”柯恩沈聲道，“沒時間猶豫了，我建議立刻到東邊的村莊裏問問情況。”
　　壹雙雙異色豎瞳閃爍不定，片刻後，眾人點頭。
　　“那就兵分兩路。別忘了，咱們要應付的不只有這位失蹤的貓派，弗王派出的軍隊正快馬加鞭地趕來，絕不能讓他們摻和進來，影響我們的行動？！”
　　羅伊迅速做出安排，他帶上艾登、柯恩、凱亞恩和艾斯卡爾，循著密林外的腳印，往東邊人類聚集點肯特村找去。
　　而蘭伯特不情不願與貓鷲留在樺樹林裏，繼續搜索線索、接應兩位女術士、順便利用弗王保鏢的身份忽悠誤導即將到來的索登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