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惡客登門

　　夜色將逝。
　　獵魔人盤坐於床頭，心神沈入模板。
　　技能點確認！
　　冥想Lv7→Lv8
　　（每輪完整的冥想後，將儲備壹次“激活”，使用後迅速恢復百分之四十→五十的生命值和魔法值）
　　體質：22.5→23
　　生命：305→310
　　精神：20.5→21
　　魔力：285→290
　　……
　　屬性點確認！
　　意誌：20→21
　　……
　　羅伊閉目感受片刻，呼了口氣，望向窗外。
　　灰蒙蒙的天空透出壹縷白光，冰冷潮濕的風從海面吹來，令人精神振奮。
　　轉過頭，伊格賽娜和柯恩還在打著呼嚕蒙頭大睡。
　　他不禁搖頭壹笑，歌爾芬塞進兜帽，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
　　雪色庭院前，靠近海邊的懸崖。
　　獅鷲派的大宗師正背對他，安靜地俯瞰下方肆意的汪洋，猶如懸崖邊壹尊古老的石雕。
　　經歷滄海桑田，歲月變遷。
　　背影深沈而浩瀚。
　　卻不帶半點生氣。
　　“凱爾達大師，昨晚的調查可有進展？”羅伊並肩站在他身邊，側過臉打量，“獅鷲派靈體究竟怎麽回事？”
　　凱爾達的表情很奇怪，眼神惆悵、眉宇之間凝結著壹絲不舍和眷戀。
　　仿佛即將失去什麽寶貴的東西。
　　“孩子，我得感謝妳，因為昨晚的突發狀況，我發現了過去壹直忽略的細節。”
　　“但抱歉，涉及到獅鷲派最重要的秘密，我無法給妳答案。”凱爾達說，“而且妳必須盡快離開凱爾塞壬……今晚以前！”
　　“您沒開玩笑？”羅伊挑了挑眉毛，雙手環胸，目光上下打量這張老臉，“這就是獅鷲派的待客之道？這便是您口口聲聲要給我的交代？”
　　“世界就是這麽運轉，總會不經意間發生意外，打破妳的計劃……而且不會以個人的意誌改變。”凱爾達語氣平淡，
　　“如果以後還有機會，凱爾塞壬會好好補償妳。”
　　“我做錯了什麽，得罪了閣下？”羅伊毫不罷休，眼中閃過壹絲惱怒，
　　“昨天關於獵魔人兄弟會那席話不合妳的心意？”
　　“孩子，在妳眼裏我是這麽小肚雞腸的人？跟那無關，雖然妳口中的兄弟會過於張揚，且逆反自然規律，存在違背中立原則的嫌疑……”
　　“但並非壹無是處。”
　　“我不幹涉妳們，也絕不加入妳們。”他話音壹轉，
　　“別的方面，其實妳的表現堪稱完美，也許正是因為妳太過優秀……”
　　凱爾達望著懸崖下的海面嘆息，“妳繼續留下來，將有生命危險。”
　　“昨晚的攻擊只是個開始，明白嗎，它不會停止，直到達成目標。”
　　“它是誰，或者說什麽東西？”羅伊臉色凝重，咄咄逼人地追問。
　　“又有什麽目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麽？”
　　如果進攻者都是昨晚那位科斯蒂的水平，他的確很危險。
　　“具體細節屬於獅鷲派核心機密，重要程度不亞於秘法，恕我無可奉告……等柯恩和伊格賽娜醒來後，跟他們道別，就此離開吧。”凱爾達平靜地說，“回到諾城，再幫我帶個問候，給維瑟米爾。”
　　……
　　羅伊擰著眉頭又看了他幾眼。
　　這老家夥還真是頑固不化。
　　他又想到了凱爾達身上的異常，以及柯恩講述的凱爾塞壬歷史。
　　他確定另有內情，壓下心頭憤怒。
　　“那我以後還能來凱爾塞壬做客嗎？”
　　“壹切尚無定論。也許到時候威脅會消失。”凱爾達的回答模棱兩可。
　　“那關於獵魔人兄弟會……我想邀請柯恩去諾城參觀。”
　　“柯恩早已經出師，他自己做決定，如果他願意，我絕不會阻攔。”
　　“冒昧地問壹句，離開前……我能否觀摩壹番貴派的雙重法印以及‘吼’的技巧？”羅伊舔了舔嘴唇。
　　“換成從前，看在維瑟米爾面子上，妳可以瀏覽‘它’。但現在不行，要得到那些知識……很危險。”
　　“它”、獲取知識很危險？
　　指的是壹本書？
　　羅伊隱隱捕捉到某些關鍵信息。
　　“那以後了？”
　　“以後的事情只能交給命運。”
　　後者心頭不禁更加好奇。
　　昨晚出現的靈體和那個“它”，究竟什麽來頭，使得堂堂大宗師深切忌憚。
　　短短壹夜之間，態度變得消極、悲觀。
　　迫不及待要趕他走，連對未來都充滿了不確定。
　　羅伊又旁敲側擊地試探了壹番。
　　但凱爾達態度堅決，從頭到尾板著壹張臉，生硬的語氣如同機器。
　　當黎明從海的另壹頭鉆出來。
　　淡淡的陽光灑落雪地。
　　凱爾達返回了屋檐下。
　　羅伊摩挲著石碑，凝望極遠處大海和地平線的灰白與靛藍的盡頭，陷入沈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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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他豎起了耳朵，目光轉向凱爾塞壬的入口。
　　“噠噠噠……”壹陣急促而密集的腳步聲，如同鼓點，迅速由遠及近。
　　屋檐下的凱爾達，雙手環胸，臉色逐漸嚴肅。
　　而柯恩也帶著伊格賽娜離開臥室……
　　女孩搓著手，用貂皮帽遮住耳朵，臉頰和鼻子微微發紅，披著柯恩的大號毛鬥篷，看起來滑稽可笑，活像壹只胖嘟嘟的狗頭人。
　　四人望向獅鷲學校入口，那道斜坡。
　　壹個人影冒了出來。
　　第二個、第三個……整整二十個壯年男性。
　　穿著清壹色的灰色棉外套，氣喘籲籲提著鋤頭、草叉，礦鎬等工具。
　　沖著這殘破的堡壘目露兇光，臉色不善。
　　羅伊呲了呲牙。
　　其中有兩張熟悉又可憎的面孔——綠發蒜頭鼻的男人，和那個紅臉膛的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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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首者老臉皺得好似橘皮，皮膚粗糙布滿風吹日曬的痕跡，胡須拉茬，身形瘦削，背脊略微佝僂，帶著壹頂灰色氈帽，壹副典型的鄉下老農形象，紫羅蘭色的眼眸往門前壹看。
　　老人與女孩兒眼神交匯
　　頓時咬牙切齒，低聲咒罵起來。
　　而伊格賽娜俏臉唰壹下慘白，失去了血色。
　　倉惶地松開了挽住柯恩胳膊的手，接著卻被柯恩更為用力地摟緊。
　　“變種人，快放開我的女兒，否則別怪我們不客氣！”老農民沖著獅鷲派年輕人大吼，唾沫橫飛，跟進攻的羊駝有得壹拼。
　　三名獵魔人沒說話。
　　“哈德，妳帶這麽多鄉親來幹嘛？誰讓妳們來的？！”伊格賽娜眼神焦急澄清，“壹切都是我自願的，跟別人無關！”
　　“我的蠢丫頭，爸爸在這兒，別擔心！村裏的男人都來了，三個變種人不敢把妳怎麽樣！快過來！”
　　“沒錯，伊格賽娜……”那個和同伴“大戰”過壹場的綠頭發接茬道，細長的眸子裏閃過壹絲得意和陰狠，“變種人用巫術迷惑了妳的心智，把妳拐帶了過來。”
　　“所以大家來拯救妳脫離泥潭！”
　　“還磨蹭什麽，伊格賽娜！”
　　人群中爆發此起彼伏的招呼聲。
　　但就是沒人敢靠過去壹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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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們是炭火村的父老鄉親吧，凱爾塞壬和諸位之間是否存在某種誤會？”凱爾達琥珀色的瞳孔徐徐掃過眾人，臉色鎮定自若，仿佛在陳述壹個事實，“我的學生從小接受《騎士精神指南》的洗禮，絕不會做出誘拐女孩兒的畜生行徑！”
　　“證據擺在眼前，還敢狡辯？！”老哈德的手中礦鎬指向他，“我女兒不是在妳們這兒？她向來乖巧懂事，怎麽可能壹聲不響，也不留下壹句消息就偷跑到雪山裏面！”
　　“跑到這鳥不拉屎的破房子裏！”
　　“壹個女人和三個男人！”
　　“妳們這是什麽鬼地方？害人不淺啊！”
　　壹群男人揮動參差不齊的工具，跟著起哄。
　　亨利爾壹臉篤定地說，“壹定是那個眼睛變色，臉上帶著天花的男人，誘騙了單純的小丫頭！”
　　“沒錯，”紅臉膛的大漢轉身看了壹眼同胞，朗聲道，“我和亨利爾都能作證，我們見過好幾回，那個天花病人和小丫頭在探戈河邊的樹林裏——小丫頭或是雙眼翻白、或是癲癇發作壹樣顫抖，變種人身上冒出火焰，對她使用巫術和花言巧語！”
　　“還讓伊格賽娜偷家裏的炭賣，為他賺錢！”
　　“亨利爾、寇德！狗日的雜碎，發情的豬玀！”伊格賽娜沖著兩人破口大罵，“兩個罪犯，差點侮辱了我，還敢跑這兒來！”
　　女人沖著老哈德嘶聲道，“別聽他們胡說，他們倆想糟蹋我，多虧獵魔人大師路過救了我壹命！否則妳現在只能看到壹具屍體！”
　　老哈德臉皮壹跳，頓時轉身狐疑地看了壹眼“同伴”。
　　“各位父老鄉親，瞧瞧！”紅臉男轉身環顧人群，攤開手大喊，他的嗓音就像生銹的鉸鏈轉動時那樣刺耳，“變種人的法術多麽厲害，簡直顛倒黑白！”
　　“我和亨利爾壹片好心，陪同老哈德來尋女，不眠不休地找了壹天壹夜，才找對地方。”
　　“卻被她反咬壹口！”
　　“世上還沒有道理可言？！”
　　“伊格賽娜，別再鬼迷心竅，收起妳的謊言！”蒜頭鼻綠頭發的男人低垂眼簾，壹臉傷心地搖頭，“我們真要犯下那種豬狗不如的罪行，還送上門來挨罵？！”
　　“妳把鄉親們當成傻子、低能兒嗎？！”
　　有人大喊，
　　“老哈德，妳家女兒已經被獵魔人洗腦了！”
　　老農臉色鐵青，拖著礦鎬朝著門口邊的女人靠近壹步，他身後的二十多個青壯年簇擁在他身後，踏入了凱爾塞壬的土地。
　　“哼！”羅伊突然扭了扭脖子和手腕，渾身關鍵劈裏啪啦脆響，朝著兩個男人迎了上去。
　　頓時沸騰的人聲停止。
　　村民又想起了種種關於獵魔人傳說，那非人的戰鬥力。
　　而羅伊現在的狀態，服用飛獅怪煎藥後，身形已經比常人精悍，壹身灰黑色的甲胄，兩個劍柄冒出肩頭。
　　昨晚剛被天火“理了個頭。”鋥光瓦亮的腦門，幾乎和雷索有得壹拼。
　　再加上暗金與銀灰交織的詭異虹膜——
　　村民被他攝人心魄的異色虹膜壹照，不禁心驚膽戰起來。
　　“羅伊大師，別出手……求妳！讓我試壹試！”伊格賽娜的十指在小腹前扭成壹團，眼帶懇求轉向柯恩和凱爾達，“冷靜！都別動手。”
　　“我來解釋清楚！”
　　三名獵魔人交換了個眼神，暫時保持沈默。
　　“我不需要任何解釋！滾過來，蠢丫頭！”老農站得遠遠地朝她勾手，
　　“不！老哈德……”伊格賽娜眼泛晶瑩，十指好似崩開扭曲的樹枝般揮舞，聲嘶力竭，“妳寧願相信兩個罪犯？也不相信妳的親女兒？！”
　　“我只知道，他們倆不會無緣無故拐走我家黃花大閨女！”老哈德忌憚而敵視地掃過三名獵魔人，“跟我回家！”
　　“圈裏的雞還沒餵，壇子裏的菜還沒人腌！”
　　“絕不！我不再是任妳使喚的傻丫頭！”伊格賽娜突然擦了壹把淚水，拽過柯恩的手，仰著下巴沖他壹笑，然後淚眼婆娑地轉身，“老哈德，我，伊格賽娜，現在正式向妳宣布——”
　　“我不再屬於妳，不再屬於炭火村！”
　　“我要跟柯恩在壹起！永遠永遠！”
　　“如果妳還念壹點親人的情分，就成全我們，以父親的身份給我祝福，然後帶著大家離開！”
　　老頭子枯槁的左手指著女人，胸膛劇烈起伏，嘴裏發出蛇壹樣的嘶嘶聲，久久說不出話來，
　　“老哈德，別跟她廢話了，她已經失去理智，咱們直接上！”人群中幾個身形健碩的，礦工模樣的大漢鼓噪道，
　　“對，不用跟變種人客氣！”
　　“他們要是敢動手！”
　　“就送他們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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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動手試試！”柯恩突然向前壹步，義正嚴辭地大喊，臉上鼓起青筋，“伊格賽娜要留下來！這是她自己的決定，個人的意誌勝過壹切，誰也不能強迫她回去！”
　　“否則，我會讓那家夥嘗嘗被迫的滋味兒！”
　　他手腕抖動，驀地，壹枚橘黃的火星憑空浮現，纏繞著他的指尖，靈活飛舞，仿佛壹道精巧的魔術。
　　然後，村民中數人不約而同的吞了口唾沫，立刻後退幾步，銳氣全失，老哈德更是像個漏了氣的尿泡。
　　“巫術！”綠發男和紅臉男仍然不依不饒地大喊。
　　“他就是用這個巫術控制了伊格賽娜！”
　　“上啊，制裁這個巫師！”
　　但是沒人動彈，包括老哈德。
　　“我們去找男爵做主！用絞刑架審判人販子！”又壹個色厲內荏的聲音！
　　“知道尋求男爵幫助而非動用武力，看來諸位父老鄉親也是講道理的人……”凱爾達開口了，他仍然筆直地站在屋檐下，語氣中帶著壹股令人平心靜氣的力量。“別忘了我們身處的土地。”
　　“這裏是波維斯……壹個移民組成的自由的國度……沒有繁文縟節、亂七八糟的規矩……”
　　他的聲音清楚無誤地傳入每個村民的耳朵，眾人情不自禁地垂下了手頭的武器。
　　“正如柯恩所說，個人的意誌勝於壹切，伊格賽娜已經成年，有權利主宰自己的生活！”
　　“即便是她的家人，她的父親、母親，也沒有資格改變她的決定！”
　　“而男爵……”凱爾達搖頭，嘴角噙著壹抹諷刺的笑意，“哪怕是告到朗·賽特的法院，他也沒權利！”
　　老哈德喘氣了粗氣，皺巴巴的老臉上汗水淋淋，不甘又痛苦，壹個鄉下人，他敢冒犯獵魔人，但不可能冒犯那些達官顯貴。
　　特別是女兒還壹門心思站在獵魔人那邊。
　　如果他們去求助男爵，沒準惹人發笑，還要受罰！
　　其他村民同樣打起了退堂鼓，悄悄放下了武器。
　　“夥計們，別怕他們威脅！”始作俑者的大漢著急地大喊，壹張臉就像熟透的柿子，“是巫術，他們用巫術控制了伊格賽娜，這不是伊格賽娜的本意！”
　　“嗖——嗖——”
　　弓弦震動，急促的破空聲響起。
　　亨利爾和寇德的叫囂戛然而止。
　　兩個大漢仿佛被攻城錘撞中壹般，瞬間向後起飛，掛上雪山的潔白巖壁，倒地——眾人定睛壹看，兩人額頭間破開碗口粗細血洞。
　　鮮紅的血液，碎骨頭、慘白的腦漿，流了滿地，半張臉變形破碎。
　　慘不忍睹！
　　他們被弩箭爆頭！
　　“亨利爾，寇德死了！變種人殺人了！”
　　人群炸開了鍋，村民屁滾尿流地亂竄。
　　而羅伊面無表情收回了加布裏埃爾。
　　柯恩牽著伊格賽娜楞在原地。
　　女人捂住了嘴巴。
　　而凱爾達壹聲嘆息，身形如電沖出屋檐。
　　射向山坡下的人群。
　　凱爾達沖著紛亂的人群丟出法印，揮舞的雙手，壹瞬間在半空中拖曳出數道殘影，旋轉的小臂和指尖，如同壹朵綻放的薔薇。
　　“哄——”
　　空曠的雪地庭院，再次爆發出那道恢弘、磅礴，如同風暴般沛然無可抵禦的聲音！
　　壹股強風拂過人群。
　　奔走尖叫的十八個村民中了定身術般杵在原地，四肢僵硬，提線木偶般似地兩眼泛白。
　　而凱爾達走到他們中央，吐字吞聲，下達命令。
　　“回到家去，好好睡上壹覺，忘記這三天發生的壹切……”
　　村民們頓時渾身壹震，埋下頭，表情木訥地離開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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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浴著朝陽金光的凱爾達轉過身。
　　他看到了弟子、伊格賽娜震驚、錯愕的眼神。
　　以及羅伊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們的目光由上至下，掃過凱爾達臉頰和手背還未散去的腐爛。
　　和他腳下躲起來的影子。
　　……